铁门轰然落下的巨响，在狭窄潮湿的地下水道里，激起一圈又一圈沉闷的回音。
卫岐所有的退路，被彻底断绝。
“傅公子，鱼儿入网了。”
石三手下的暗哨，几乎是贴着石壁上的苔藓滑行回来，向傅云洛禀报。
傅云洛站在那副巨大的神都舆图前，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手指，点在舆图南三区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上。
“第一道机关，开了吗？”
“开了！水道的水位正在急速上涨！”
……
岔路里，冰冷肮脏的黑水，没过脚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涨。
卫岐站在水中，非但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弯下腰，用那双沾满黑泥的手，掬起一捧水，凑到鼻尖下，贪婪地嗅着。
“陈年的淤泥，混着铁锈和尸骨的腐臭……啧，这神都的地下，可真是个宝库。”
他环顾西周，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转动，很快就锁定了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石壁。
他走过去，用手指在石壁上敲了敲，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回音。
片刻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对着石壁上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轻轻一捅。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石壁内部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正在疯狂上涨的水位，戛然而止。
然后，开始缓缓退去。
卫岐破解了机关，脸上却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失望。
“太简单了。”
他摇着头，继续循着那黑色甲虫的指引，向更深处走去。
……
消息传回聚义堂。
傅云洛听完回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意料之中。”
一个连伪造死亡的秘术都精通的人，如果连这点简单的机关都破不了，那他也不配成为自己的“药引”。
他的计划，需要一个足够聪明，也足够疯狂的合作者。
卫岐的表现，让他越发满意。
就在此时，一道压抑至极的痛苦闷哼，从石窟深处的密室方向，微弱地传了出来。
守在密室门口的傅安，浑身一震，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转身就要往里冲。
“少爷！”
“站住。”
傅云洛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傅安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他扭过头，国字脸上满是焦急和不解。
“可是少爷，盛姑娘她……”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傅云洛打断了他，“也是她必须过的关。你现在进去，只会害了她。”
又一声细微的呻吟传来。
这一次，连傅安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一些。
密室石门的缝隙里，正有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不断地向外逸散。
门外的石壁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阴珠在反抗！
傅安急得满头大汗。
傅云洛看着那扇冰冷的石门，沉默了片刻。
“去，打一盆最干净的热水，再拿几条干净的布巾来。”
傅安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热水和布巾被送了过来。
傅云洛没有进去，只是让傅安将东西，从门下一个专门用来传递食物的狭小暗格里，塞了进去。
然后，他走到门前，将手掌贴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盛明兰。”
他隔着厚重的石门，用一种异常平稳的声调开口。
“听我的呼吸。”
密室里，盛明兰蜷缩在地上，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那颗盘踞在她体内十八年的阴珠，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正疯狂地释放着刺骨的寒气，要将她整个人都冻成一座冰雕。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傅云洛的声音，穿透了石门，清晰地传了进来。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像一根坚实的绳索，在她即将沉入冰海时，被稳稳地递了过来。
“吸……”
傅云洛在门外，用胸腔发出悠长的共鸣。
“……呼……”
盛明兰咬着牙，强迫自己去跟上那个节奏。
她的意识，从那无边的剧痛中，被一点点拉了回来。
身体里的寒气，似乎也因为呼吸的调整，而稍稍平复了一些。
……
地下水道的另一端。
卫岐己经走到了第二道机关前。
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两边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每一个孔洞里，都架着一支上了弦的短弩，乌黑的箭头，闪着幽幽的蓝光。
剧毒。
而地面上，铺满了大小不一的踏板，只要踩错一步，便是万箭穿心。
“索命连环弩……”
卫岐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兴奋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张枯槁的脸上，绽开一个病态的笑容。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脱下鞋子，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第一块踏板。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静止不动，像是在用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去感知脚下机括最细微的震动和力道反馈。
然后，他动了。
他那干瘦的身躯，在致命的踏板上，以一种诡异而灵巧的姿势，快速地跳跃、挪移。
他时而踮脚，时而侧身，时而甚至用手肘和膝盖去触碰墙壁，借力转向。
那副模样，不像是在闯一道九死一生的机关，更像是在黑暗中，跳着一支献给死神的癫狂舞蹈。
……
“傅公子，那老怪物……他，他好像在笑！”
负责盯梢的汉子，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说话都带着颤音。
傅云洛正在听傅安汇报密室里的情况。
“盛姑娘的情况稳住了，呼吸己经平稳下来了。”
傅云劳点了点头。
盛明兰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
他转头，看向那个惊魂未定的暗哨。
“笑？”
“对！他一边闯那个弩阵，一边笑，笑得……笑得比鬼哭还难听！”
傅云洛的脸上，也缓缓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意。
很好。
看来，普通的物理陷阱，己经满足不了这位疯医的胃口了。
那就，该上最后一道大菜了。
他看向石三，指令清晰而冰冷。
“石王。”
“启动最终杀招。”
“用‘迷心草’的毒雾，我要看看，一个疯子的心底，到底还藏着些什么更有趣的东西。”
石三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心腹，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地下暗渠的深处，卫岐刚刚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连环弩阵，正站在甬道的出口，为自己完美的作品而沾沾自喜。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极轻微的、气体喷射的“嘶嘶”声。
一股无色无味，却带着一丝甜腻的气息，从西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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