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的手指,在那张画着蝴蝶的旧纸上反复。
纸张的纤维、炭笔的痕迹,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这东西,是真的。
年代,对得上。
一个为了攀附权贵而编造的故事,怎么会有一个埋藏了十年的真实引子?
矛盾。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就在此时,一名探子再次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指挥使,瓦舍那边传出话来。”
“说书的苏先生,明日要当众拿出一件‘天大的物证’,为《蝴蝶怨》的故事,做个了断。”
卫凌将图纸收好。
物证?
他倒要看看,这场戏,还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
第二日,苏先生的瓦舍被围得水泄不通。
里三层,外三层,连对面的屋顶上都坐满了人。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见证那所谓的“天大的物证”。
人群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默默地擦着手里的茶杯。
是卫凌。
他换了便服,隐在人群中,一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锐利。
“铛!”
铜锣一响,万籁俱寂。
苏先生走上台,今日的他,没穿说书人的长衫,而是一身素净的黑衣,神情肃穆。
他没有开腔,只是对着台下拱了拱手,然后侧身让开。
一个满脸风霜,步履蹒跚的老人,被两个伙计搀扶着,走到了台前。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不是渭河码头的李老船工吗?”
“是啊,他在码头摆渡了一辈子了,怎么把他请来了?”
李老船工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有些手足无措。
苏先生递给他一碗热茶,温言道:
“老丈,别怕。把你十年前,在那棵老槐树下看到的事,跟大伙儿原原本本地说说就行。”
老船工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追忆。
“十年前……也是个差不多的秋天……俺在码头打盹,瞅见一个穿得跟画里一样的小公子哥,一个人蹲在老槐树下哭。”
“后来,又跑来一个扎着小辫儿的丫头片子,穿得破破烂烂的。
那丫头,就是住在南城的兰兰。”
“俺看那丫头,从头上拔了个亮闪闪的发卡,塞给了那小公子。
又从他手里,换走了一块磨人的石子……”
老船工年纪大了,说话絮絮叨叨,却把当年的场景,描绘得活灵活现。
“后来,那小公子哥就跟着家里人走了。
俺还记得,那丫头片子对着船,喊了好几声呢。”
苏先生适时地问道:“喊的什么?”
老船工想了想,一拍大腿。
“喊的‘你别忘了来找蝴蝶’!”
一句话,让整个瓦舍轰然炸开!
跟歌谣里的词,对上了!
跟故事里的情节,也对上了!
苏先生等喧哗声稍落,举起手,示意安静。
他转身,从身后捧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老丈所言,句句属实。
那小公子走后,兰兰丫头怕信物丢失,便将那枚发卡,连同小公子偷偷留下的名牌,一起埋在了老槐树下。”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打开了那个铁盒。
一枚早己锈蚀,造型粗糙的蝴蝶发卡,静静地躺在里面。
发卡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稚嫩的字。
洛。
“轰!”
人群彻底疯了。
如果说,老船工的证词是引线,那这枚锈迹斑斑的发卡,就是一桶被引爆的火药!
“是真的!故事全是真的!”
“天杀的傅振业!还我蝴蝶仙子!”
“严惩凶手!为傅大公子和仙子姐姐伸冤!”
群情激愤,声浪滔天。无数人涌向台前,想要亲眼看看那枚承载着宿命的信物。
卫凌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枚发卡,又看了看怀里那张图纸。
人证,物证,动机,传言……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
一条天衣无缝的证据链。
正因为太过天衣无缝,反而透着一股精心设计的味道。
傅振业。
傅云洛。
盛明兰。
这三个人,到底谁在说谎?
……
傅家别院。
“哗啦——”
满屋的古玩珍品,被傅振业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百口莫辩!百口莫辩!!”
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己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
舆论的绞索,己经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且越收越紧。
再不反击,他就会被这滔天的民意,活活吞噬!
……
地下密室。
阴冷,潮湿。
盛明兰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缓缓浮起。
她艰难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盘踞在心口多年的那股阴寒之气,竟然变得微弱了许多。
像一头被喂饱了的野兽,暂时收起了獠牙,懒洋洋地蛰伏着。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了一个枯瘦的身影。
卫岐。
他跪坐在她的床边,没有碰她,只是用一种近乎痴迷的、贪婪的眼神,端详着她。
那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那是工匠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是信徒在膜拜自己的神祇。
盛明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比阴珠发作时还要冰冷,还要恐怖。
就在这时,石门被推开。
傅云洛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卫岐被打断了“朝圣”,不悦地回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傅云洛走到床边,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他弯腰,递过一碗温热的药汤时,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
“喝了它。”
盛明兰没有动。
她警惕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药。
傅云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放心,他现在比谁都希望你活着。”
他指的是卫岐。
“反击很顺利。”傅云洛将药碗放在床头,“全神都的人,都在为你鸣不平。”
盛明兰沉默着,缓缓撑起身体。
火场灼烧的痛楚,似乎己经消失了,转而是一种久违的、虚弱的暖意。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圈细细的旧伤疤旁边,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道极浅极淡的、蝴蝶翅膀形状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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