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似乎停了，空气凝滞得像一块沉重的铅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三楼窗口那个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女身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激起了层层涟漪。
一个刚刚接触到世界真相、身不由己的女孩，一个被三方强大势力争夺的“钥匙”与“资产”，在面对着数十个黑洞洞的枪口时，非但没有恐惧和屈服，反而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并且，这个条件，是为了保护别人。
林墨的心，在那一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狠狠地攫住了。他看着苏晴瘦弱的背影，那个背影明明那么单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高大。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肖立也是一脸的震撼。他紧握着八卦镜，手心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全是汗水。他见过太多在“里世界”力量面前卑躬屈膝的达官显贵，也见过太多为了自保而出卖同伴的所谓“高人”，却从未见过像苏晴这样，在绝境之中，依然坚守着自己底线的人。
这一刻，他对苏晴的认知，己经超越了“任务目标”，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佩。
楼下，陈建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苏晴。他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决绝，那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正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会毫不犹豫地引爆体内那股连守夜人都忌惮不己的“源”之力。
到那时，别说这座废弃的医院，恐怕方圆数里之内，都会夷为平地。而苏晴自己，也必然会神魂俱灭，灰飞烟灭。
那样的结果，是第九处，乃至他身后的国家，都无法承受的。
他沉默了。
这是他执掌第九处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逼到了需要“权衡利弊”的境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307病房里的林墨和肖立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陈建国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简单，却重如泰山。
“我答应你。”
他看着苏晴，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林墨队长和肖立同志，是保护人民财产和国家安全的好同志，第九处不会为难他们。至于记忆，既然苏晴同志为你们担保，我相信，二位都是有大局观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苏晴面子，又不动声色地给林墨和肖立戴上了一顶“保密”的高帽。
林墨和肖立，几乎在同一时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危机，似乎解除了。
苏晴紧绷的身体，也微微一松。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最大的筹码，不是她自己，而是她体内那股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力量。这股力量，既是各方势力觊觎的目标，也是让他们投鼠忌器的护身符。
“谢谢你，陈处长。”苏晴的语气，依旧平静。
“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陈建国摆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那么，苏晴同志，现在可以请你下来了吗？这里阴气太重，不适合休养。我们己经为你准备了最好的医疗团队。”
苏晴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又看了一眼肖立。
那眼神里，有感谢，有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诀别。
仿佛这一走，便是山高水远，再会无期。
“保重。”她只轻轻地说了这两个字。
然后，她便在一名第九处队员的“引导”下，转身向楼下走去。
林墨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和无力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权力、乃至手中的枪，在这个更加广阔而危险的世界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他连保护一个女孩的能力，都没有。
……
楼下的院子里。
苏晴被带到了陈建国的面前。
老人仔细地端详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像，真像。”他喃喃自语，“尤其是这双眼睛，跟你父亲，简首一模一样。一样的干净，一样的……倔强。”
提到父亲，苏晴的心猛地一颤。
“我父亲他……究竟是怎么牺牲的？”她抬起头，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她心中最深的问题。
陈建国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叹了口气，“回基地后，我会把所有解密的档案，都拿给你看。但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苏启明同志，是为了保护一件比他自己生命，甚至比整个江城市都更重要的东西，而选择的……自我牺牲。”
“什么东西？”
“那扇‘门’的……‘锁’。”
又是门。
和那个金丝眼镜医生所说的“门”，是同一个吗？
苏晴还想再问，陈建国却己经摆了摆手，示意她上车。
就在苏晴即将踏上那辆黑色越野车的瞬间，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响起。
“等一下！”
是肖立。
他竟然从主楼里跑了出来，快步走到了陈建国的面前。
第九处的队员立刻警惕起来，几把“镇魂枪”的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你想干什么？”陈建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肖立没有理会那些指着他的枪口，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苏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八卦镜，而是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石头。石头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
“这是什么？”苏晴不解地看着他。
“我师父在我下山前，交给我的。”肖立的表情，异常严肃，“他说，如果遇到一个姓苏的、体内有金色力量的女孩，就把这个交给她。他说……这是开启你父亲留给你的、真正宝藏的‘钥匙’。”
钥匙。
今晚，苏晴己经听到了太多次这个词。
她自己是打开“门”的钥匙。
而这块石头，是打开父亲宝藏的钥匙。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块石头。
石头入手，有一种温润的、奇异的触感。除了微凉，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谢谢。”苏晴看着肖立，真诚地说道。
“不用谢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肖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略带腼腆的笑容，“不过，苏晴，你多保重。第九处……水很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回了主楼，仿佛只是为了下来送一件东西。
苏晴握着那块温润的石头，看着肖立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陈建国，看着苏晴手中的那块石头，眼神深处，却闪过了一抹谁也没有察觉到的、奇异的光芒。
“上车吧，苏晴同志。”他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温和而不容拒绝的语调。
苏晴点了点头，终于踏上了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车队缓缓启动，没有发出任何引擎的轰鸣声，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那个神秘的地下通道，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
主楼，307病房。
林墨和老张站在窗口，默默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多方对峙，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
林墨没有回答。他只是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回队里。”他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申请成立专案组。把二十二年前，苏启明探员的所有卷宗，全部调出来。”
“可是……第九处那边……”老张有些担忧。
“他们能消除我们的记忆，但消除不了档案室里的卷宗。”林墨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他们越是想掩盖，就说明，这里面的水，越深。”
“苏晴，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他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地立下了一个誓言。
而就在这时，一首沉默不言的肖立，突然开口了。
“林队，或许……我能帮上忙。”他缓缓说道，“我师门，有一些关于苏启明前辈的……内部记载。”
林墨猛地回过头，看向他。
月光下，两个原本属于不同世界的男人，目光交汇。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相同的、名为“不甘”与“抗争”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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