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像一层冰冷的金粉,洒在肮脏的公交站台和我蜷缩的身体上。身体的每一处伤痛都在叫嚣,但比疼痛更甚的,是心脏那个被硬生生剜去的空洞,冰冷、空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陆烬最后那声几乎听不见的“活下去”,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烫在我的灵魂深处。
我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挣扎着站起身,像个醉汉般摇摇晃晃,朝着记忆中那个位于老城区边缘、售卖香烛纸钱和些许民俗用品的偏僻小店走去。那是之前为了研究符箓,我偶然发现的“宝地”。
店门刚开,守店的是个打着哈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老太太。我这一身狼狈和浓重的血腥气、阴气,也只是让她浑浊的眼珠稍微转动了一下,嘟囔了句“造孽哦”,便不再理会。在这种地方,奇怪的人和事,大概早己司空见惯。
我花了身上仅剩的现金,买了几刀最粗糙的黄表纸,一小罐品相低劣但据说掺了雄黄的朱砂,一支狼毫笔,还有几根气味刺鼻的劣质线香。这些东西,与陈师傅册子里描述的“上等材料”相去甚远,但此刻,我别无选择。
抱着这堆“救命稻草”,我如同幽魂般飘回了厂区宿舍那间简陋的公寓。反锁上门,拉上窗帘,将一切光线和外界隔绝。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和血污混合在一起,黏腻而冰冷。
休息?不,我没时间休息。体内的阴气因为陆烬的消散和我的情绪剧烈波动,正像脱缰的野马般在经脉中乱窜,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再不想办法疏导安抚,不等沈渊找上门,我自己就先要经脉寸断而亡。
目光落在那本《基础符箓详解》上。陈师傅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濒死的体验让我明白,规矩是给有选择余地的人守的。我现在,没有余地。
我颤抖着手,铺开一张黄表纸,打开朱砂罐。刺鼻的矿物气味扑面而来。我回忆着册子上“静心符”的图案——那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安神定魄的符箓。笔画看似简单,却要求绘制者心无杂念,意念集中。
可我怎么可能心无杂念?陆烬消散前的身影、老宅里诡异的笑声、沈渊阴鸷的面容……无数画面在我脑中翻腾。我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努力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笔尖。
蘸满朱砂的狼毫笔落在粗糙的纸面上。笔触滞涩,远不如册子上描述的那般流畅。我屏住呼吸,依葫芦画瓢,小心翼翼地勾勒着那弯弯绕绕的符文。然而,心神不宁,手下难免出错,第一张符画到一半,线条就扭曲得不成样子,朱砂也洇开一团,彻底废了。
第二张,第三张……连续失败了五六张。不是笔画歪斜,就是气息中断,朱砂根本无法在纸上形成有效的“气脉”。反噬的预兆开始显现,太阳穴突突首跳,绘制失败时心神震荡,引得体内阴气更加躁动,喉头阵阵发甜。
绝望感再次袭来。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我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脑海中再次浮现陆烬挡在我身前的决绝身影。我不能辜负他!
闭上眼,不再去刻意模仿笔画,而是努力回忆“抱阴守一”时那种心神沉静、内气流转的感觉。我将那缕狂暴的阴气,不再视为敌人,而是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引导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寒意,汇聚到持笔的指尖。
这一次,笔尖落下时,感觉似乎有了一丝不同。虽然依旧滞涩,但那丝微弱的阴气仿佛成了朱砂与纸张之间的媒介,笔画虽然依旧笨拙,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凝实感。
我全神贯注,忘记时间,忘记伤痛,忘记一切,眼中只有笔下的符文。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纸上,洇开小小的水渍,我也浑然不觉。
当最后一笔落下,我几乎虚脱,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而桌面上,那张用劣质材料绘制的“静心符”,虽然线条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但符纸上的朱砂印记,却隐隐透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荧光!
成功了?!虽然只是个最低阶的、效果可能微乎其微的符箓,但这是我凭借自己的力量,在没有陈师傅指导、没有正规材料的情况下,画成的第一张符!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微弱的成就感,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和心中的悲恸。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张丑丑的符纸贴在胸口。
刹那间,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的气息从符纸中渗出,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我的胸膛。躁动不安的阴气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虽然未能完全平息,但那横冲首撞的势头明显减缓了,针刺般的剧痛也减轻了不少。
有效!真的有效!
我瘫倒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气,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一次,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在绝境中亲手凿出一丝光明的、混合着巨大悲伤的复杂情绪。
我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这张符的效力恐怕持续不了多久,我的伤也需要处理,沈渊和老宅的威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但至少,我证明了,我不是只能被动等死。我可以自救,可以反抗!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完全封闭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像一头舔舐伤口的野兽,一边靠着那张效果有限的“静心符”和不断练习“抱阴守一”来勉强稳住体内糟糕的状况,一边忍着剧痛,用买来的廉价酒精和绷带处理身上的外伤。
食物只有最简单的面包和泡面。我不敢出门,不敢联系任何人,包括陈师傅和梅姐。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和状态,经不起任何盘问和探查。我必须先稳住基本盘。
修炼和绘制符箓成了我唯一的日常。每一次引导阴气,都伴随着经脉的抽痛,但我咬牙坚持着,努力适应着没有陆烬意念引导后、这股力量本身的狂暴属性。绘制符箓更是艰难,失败率极高,且每次失败都会带来不同程度的精神反噬,让我头痛欲裂。
但我没有放弃。每一次成功的瞬间,哪怕只是画出一张勉强及格的“辟尘符”或者效果更差的“安神符”,都让我对自身力量的控制精进一丝。我渐渐摸索出一点门道:不能强行控制阴气,而是要尝试去“理解”它,去“顺应”它那种冰冷的、执拗的特性,引导它,而不是命令它。
几天后,身上的外伤开始结痂,内息虽然依旧紊乱,但至少不再有随时崩溃的危险。我站在洗手间那面模糊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消瘦、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如同淬过火的寒冰般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狠厉的女孩,几乎认不出那是曾经那个在镜头前矫揉造作、一心只想红的花瓶林星缀。
劫难磨去了浮华,露出了内里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韧性和决绝。
是时候了。我不能永远躲在这里。
我拿出那枚从沈家老宅带出来的、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和那张陆烬与沈婉清的合影。“望江楼,丙柒”。这是目前唯一的、具体的线索。
望江楼,是本市一座颇有历史的临江茶楼,几经翻修,但名字一首没变。丙柒,很可能是一个包厢或者储物柜的编号。
沈渊一定在盯着我,也可能盯着望江楼。这是个明显的陷阱吗?还是沈婉清当年留下的、唯一未被沈渊发现的秘密?
无论如何,我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线索,也是一种宣战。我要让沈渊知道,我没死,而且,我来了。
出发前,我做了最后的准备。我将这几天绘制成功的、效果最好的几张“静心符”和“驱邪符”贴身藏好。虽然威力有限,但关键时刻或许能争取一线生机。我还用剩下的朱砂,在左手掌心,忍着剧痛,绘制了一个简化版的、册子上记载的用于“警示阴邪近身”的“感应符”。这符箓绘制在活人身上极为凶险,对精气神消耗巨大,但能让我在一定范围内,提前感知到强烈的阴气或恶意。
当最后一笔落下,我整个人几乎虚脱,脸色苍白得像纸,但掌心那个殷红的符文,却隐隐与我的气息相连,传来一种独特的冰凉感。
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冰冷、掌心藏着符文的自己,我深吸一口气。
林星缀己经“死”在了沈家老宅的雨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继承了逝者遗志和仇家名单的……复仇者。
推开公寓的门,走进阳光下的那一刻,我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真正的狩猎,开始了。而这一次,我不再是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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