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阴倏忽而过。城南的旧戏台藏在一片拆迁区的角落里，朱红的柱子斑驳脱漆，戏台顶上的琉璃瓦碎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梁，像一头年迈的巨兽，伏在断壁残垣之中。
林辰站在戏台前，看着那张泛黄的海报——上面画着一个穿凤冠霞帔的旦角，眉眼间的胭脂晕开，像是哭过，旁边用毛笔写着：“七月初七，《霸王别姬》，压轴登场。” 海报的边角卷着，墨迹被雨水浸得发乌，看不出是哪一年的旧物。
【检测到戏台规则能量与“戏曲”“执念”相关，核心区域在后台。】零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空气中残留着胭脂与松烟墨的气息，混合着微弱的精神波动，推测有“戏灵”存在。】
“戏灵？”林辰想起拾遗书屋的清辞，“和清辞一样，是被规则困住的意识？”
“不好说。”静的声音带着谨慎，“戏曲本身就讲究‘假作真时真亦假’，这里的规则可能更擅长混淆虚实。”
戏台前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戏服，生旦净末丑的都有，布料朽烂，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林辰捡起一件黑色的靠旗（武将背后的装饰），上面绣着的金龙己经褪色，但龙睛处的金线依旧闪亮，像是有光流转。
“咚——锵——”
突然，后台传来一阵锣鼓声，节奏急促，却只有一声就停了，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唱戏的腔调：“角儿，该上妆了——”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他明明没看到任何人，这声音却像是在耳边响起。
他握紧靠旗的旗杆（木质坚硬，能当武器用），绕到戏台侧面，推开了虚掩的后台门。
后台比想象中更整洁，梳妆台、衣箱、马鞭、刀枪剑戟……一应俱全，只是蒙着一层薄尘。梳妆台上摆着一盒胭脂，一块铜镜，镜面上蒙着灰，却能隐约映出人影——镜中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穿青衫的小生，正背对着他整理戏服。
林辰的呼吸顿住了。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新来的？”镜中的小生突然转过身，镜外依旧没人。他的脸很年轻，眉眼清秀，只是脸色苍白，嘴唇却红得像血，“是来看《霸王别姬》的吗？”
林辰盯着铜镜，没有回答。
小生笑了笑，拿起一支眉笔，对着镜子描画起来：“这戏啊，唱了三十年，总也唱不完。每次唱到‘从一而终’，就会断……你说，是不是虞姬不够忠，还是霸王不够勇？”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哀怨，眉笔在镜中划过，镜外的梳妆台上，那支真实的眉笔也跟着动了起来，在空气中虚画。
【镜中存在独立规则场，小生是“戏灵”的投影，本体可能被困在某件戏服或道具中。】零的声音分析道，【他的话在暗示戏台规则的核心矛盾——“未完成的执念”。】
“为什么唱不完？”林辰问道，目光扫过那些衣箱，其中一个贴着“虞姬”的标签，锁是打开的。
小生的动作停了，镜中的脸突然变得扭曲，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因为……没人能把虞姬演活。那些花旦，要么太怯，要么太媚，都不是她……”他猛地看向林辰，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你说，你能帮我找到真正的虞姬吗？”
“真正的虞姬？”
“就是能把‘从一而终’唱进骨头里的人。”小生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找到她，这戏就能唱完了，我也能……解脱了。”
就在这时，戏台前台传来“咿呀”一声，像是有人拉开了幕布。紧接着，那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后台门口：“角儿，锣鼓都响了，再不上场，观众要起哄了——”
镜中的小生脸色骤变，对着林辰急切地说：“快！帮我找找那件‘素白褶子’（虞姬的戏服），在最里面的衣箱里！找到它，就能看到虞姬的影子！”
林辰犹豫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规则的陷阱，但小生眼中的痛苦太过真实，让他想起了被遗忘之书困扰的清辞。
“去看看。”静的声音说，“哪怕是陷阱，也能摸清规则的路数。”
林辰走到最里面的衣箱前，打开箱盖——里面果然放着一件素白的戏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凤凰，布料光滑，不像其他戏服那样朽烂，仿佛常被人打理。
他刚拿起戏服，就听到镜中的小生发出一声惨叫。回头一看，镜中的后台涌进了许多模糊的人影，都穿着戏服，却没有脸，他们将小生围在中间，拉扯着他的青衫，像是要把他拖走。
“救我！”小生朝着林辰嘶吼，“穿上它！穿上虞姬的戏服，就能看到真相！”
林辰没有多想，抓起素白褶子披在身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戏服刚碰到他的皮肤，就像是活了过来，自动系好腰带，袖口收紧。铜镜中的景象突然变了，不再是后台，而是戏台前台：
一个穿霸王靠的武生正在台上踱步，唱腔苍凉：“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台下空无一人，只有无数双眼睛，从拆迁区的断壁残垣中、从戏台的梁柱缝隙里、从散落的戏服褶皱里，幽幽地看着台上。
虞姬的角色空着，只有一件素白褶子搭在椅背上，随着风轻轻晃动。
当武生唱到“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时，搭在椅背上的戏服突然飘了起来，化作一个模糊的白影，拿起桌上的佩剑，抵在颈间。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戏台上空响起，带着决绝，却又在最后一个字时戛然而止。
白影消散，武生僵在台上，台下的眼睛纷纷黯淡下去。
铜镜恢复了原样，镜中的小生己经消失，只有那支眉笔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林辰脱下素白褶子，心脏狂跳。刚才的景象太过真实，仿佛他真的坐在台下，看了一场未完成的《霸王别姬》。
“原来……不是找不到虞姬。”他喃喃自语，“是虞姬每次都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后台门口的苍老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叹息：“又断了啊……小伙子，你要是能把这戏唱完，老朽就送你个宝贝。”
林辰走出后台，看向声音来源处——戏台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旧的锣鼓架，鼓面上蒙着一层灰，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几行字，像是新刻的：
【戏台规矩：
1. 不可在午夜子时看《霸王别姬》的戏本。
2. 若有人邀你共演虞姬，需问清“从一而终”的含义。
3. 戏未唱完时，不可碰台上的佩剑。】
林辰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上面的字迹己经更新：【找到让虞姬“从一而终”的原因，即可获得“戏魂”，破局关键在武生的戏服里。】
他抬头看向戏台，夕阳的余晖落在空荡荡的舞台上，素白褶子搭在椅背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看来，要想让这场戏唱完，他必须先弄明白——当年的虞姬，到底为什么没能“从一而终”。
而那个苍老的声音，那个镜中的小生，还有台下那些眼睛……都藏着这场戏的秘密。
夜色渐浓，旧戏台的轮廓在黑暗中变得模糊，只有那面铜镜，还在后台的阴影里，映出一点微弱的光，像是谁的眼睛，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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