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巷口灌进来，带着湿土和铁锈的味道。陈十七靠在墙边，左掌压着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砂纸在肺里擦。他没动，只是盯着前方那扇歪斜的木门——门框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招牌，写着“古物斋”三个字，笔画歪斜，像是临死前的手迹。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半截玉笏，断口参差，裂痕一路延伸到指尖。刚才黑洞闭合时的反冲力撕开了他小臂的皮肉，血顺着玉笏滑下去，在断裂处凝成一粒黑珠。
他知道这地方不该存在。
可它就在那儿。
他迈步往前走，脚底踩碎了一片瓦砾。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门轴发出干涩的响声。屋内昏暗，只有几缕光从屋顶破洞漏下来，照出满墙的画。
全是人像。
每一幅画里的脸，都是他。
死状各不相同：有的被钉在柱上，眼窝空洞；有的沉在血池，西肢扭曲；有的站在天门前，胸口插着剑。画纸泛黄，边角卷起，可那些伤口流出的血却是新的，顺着画布往下淌，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暗红溪流。
他站在门口，没再往前。
左眼忽然抽了一下，金芒一闪即逝。他闭了闭眼，命劫回响的余波还在神经里跳动。他能感觉到——这些画不是死物。它们在呼吸，节奏一致，像被同一根线牵着。
他从怀里摸出断剑残片，用反光外套的碎片裹住右手，慢慢靠近中央那幅画。画中他被锁链缠颈，吊在半空，嘴角却在笑。他用剑尖挑开画框背面的钉子，木板脱落，露出后面的暗格。
里面躺着一封请柬。
红得发黑，像干透的血壳。封口处压着一枚指纹形状的印痕，纹路与他掌心的命劫印记完全吻合。
他没伸手去拿。
而是把玉笏塞进了自己左掌的伤口里。
剧痛炸开的瞬间，命劫回响启动。
视野灰了三秒。
他看见了——三秒后，正对他的那幅画，眼睛会睁开。
他等到了。
就在那幅画的眼皮动起来的刹那，他反手将玉笏狠狠刺进掌心，请柬封印“啪”地裂开，一道黑血顺着玉笏流入请柬，迅速蔓延，将整张红纸染成暗金色。
满屋画像同时震了一下。
画中人全部转头，齐齐望向他。
眼眶里涌出金色的血，顺着脸颊流下，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悬浮的星图。七颗光点连成环形，缓缓旋转，每一颗都在移动，轨迹不断变化。
他认得这个阵列。
前世最后一次闯天门时，守门神将展开的封印图，就是这七点连线。那时它叫“天门锁”，现在——它叫“坐标2.0”。
他抬起手，任由神血滴落在掌心。命劫印记开始发烫，一股灼热顺着经脉往识海冲。他没拦，反而张开意识去接。那些光点的轨迹、速度、切换规律，全被刻进记忆。
这不是终点。
是起点。
他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吐在请柬背面。血雾散开的瞬间，他用指节划下两个字：“逆命”。
凡血覆上神纹的刹那，满墙画像轰然爆裂。
纸屑飞舞中，那张星图猛地一缩，随即炸开七道金光，射向城市七个方向，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没留下。
屋内安静下来。
画框空了，只剩满地碎纸和未干的血迹。
他站在原地，左手还握着那封染黑的请柬，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玉笏断成两截，一半插在肉里，一半落在脚边。
他低头看了眼。
请柬表面浮现出七道微光，正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赴约。
他把请柬折好，塞进怀里。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一滴，两滴。他弯腰捡起断剑残片，攥进右拳，转身朝门口走。
木门吱呀一声晃动。
街对面，一个穿灰袍的人站在屋檐下，手里捧着一本册子，正低头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陈十七一眼，又低头继续写。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像在记账。
陈十七没停。
他走到巷口，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又在衣角擦了擦。雨刚停，空气闷得很，远处传来雷声。
他停下，从怀里掏出请柬，摊在掌心。
七道光痕仍在跳动。
其中一道，突然剧烈闪烁，指向城东。
他刚要收起来，忽然察觉不对。
请柬的封口处，原本被他神血覆盖的地方，正缓缓浮出一行小字，墨色极深，像是从纸里长出来的：
“待诏己至，恭迎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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