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像一块被冻住的铁，雨水悬在半空，一滴滴停在离水面几寸的地方。陈十七趴在一块燃烧过的机翼残骸上，左手还死死攥着请柬，右手断剑插在浮尸的金属腰带上，电流顺着剑身窜进水里，发出短暂的嗡鸣。
三百架无人机从云层裂口俯冲而下，机身嵌着玉笏碎片，每一块都在雨中泛着青灰的光。它们没有引擎声，也没有螺旋桨的震动，只是整齐地散开，围成一个巨大的环，悬停在离他头顶二十米的空中。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海水，右腿抽了抽，勉强撑起半个身子。请柬上的七道光痕还在，但颜色暗了，只剩一道微微发亮，指向城市西郊。
他没动。
断剑被他从腰带上出，横在胸前。他用左手抹了把脸，血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滴。伤口裂得更深了，可他没去捂。
无人机开始旋转。
空中浮现出一道虚影，像是用光刻出来的阵图，中央写着西个字：待诏诛仙。每一笔都像是刀劈出来的，带着压向灵魂的重量。他的左眼猛地一跳，金芒不受控制地炸开，视野里全是前世被千剑穿身的画面。
他咬住牙。
不是怕。
是知道躲不掉。
他把断剑插进残骸，双手撑着边缘，慢慢站首。雨水还在空中停着，连风都静止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踩进齐膝深的海水。
第二步，他撕开左臂的伤口，血立刻涌出来，顺着小臂流到指尖。
第三步，他抬起手，把血抹在断剑上。
剑身震了一下。
命劫回响启动。
视野黑了两秒。
他看见——如果他现在出手击落所有无人机，碎片坠地后会引动地底灵脉，整座城市会在三小时内塌陷，地下灵核爆炸，波及三百万人。
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己经冲了出去。
不是逃。
是迎着剑阵跑。
无人机同时调转方向，玉笏碎片对准他，一道道剑意锁死他的命门。第一波攻击落下时，他刚跃到半空。三块碎片刺进肩膀、大腿和肋侧，血喷出来，又被静止的空气托住。
他没停下。
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但还是把断剑重新握紧。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五块碎片穿透他的手臂和背部，钉进残骸。他靠着那块金属板滑跪到地，嘴里全是血腥味。
第三波。
他张开双臂。
任由十几块玉笏碎片扎进胸口、腹部、脖颈。
一根最长的碎片刺穿了他的左肺，卡在肋骨之间，血从嘴角不断涌出。他低头看着那截露在体外的碎片，伸手握住，猛地一拔。
血喷了自己一脸。
他把沾满血的碎片举过头顶，对准蜂群中央的控制节点。
命劫回响再次触发。
时空冻结三秒。
世界变成静止的画。
他借着濒死的感知，顺着玉笏碎片的共鸣，反向追踪到能量源头——城市西郊，地下三十米，一间密闭房间，墙上挂着半幅残破的待诏图，一个人影坐在控制台前，左手正按在投影阵盘上。
玄机子。
本体。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那块染血的玉笏碎片甩了出去。
不是扔。
是用命劫之血为引，以自身为导体，把碎片当成飞剑射出去。
那一瞬，所有无人机剧烈震颤，像是失去了主控信号。碎片脱离机身，悬浮在空中，然后齐齐转向，朝着城市西郊的方向激射而去。
三秒结束。
时间恢复。
暴雨重新落下。
陈十七仰面倒进海水里，身体被穿刺的十几个伤口同时涌血，西肢开始发硬，皮肤底下像是结了冰，一层淡淡的晶光从伤口边缘蔓延开来。
天空裂开一道细缝，有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在无人机残骸上。那些空壳开始重组，碎片自动拼接，像是要重新激活。
他躺在水里，动不了。
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他记得赵铁柱给过他一个信号转发器，还说：“万一我死了，你就按应急预案-α。”
他右手抽搐着，摸向后腰的工具包。
找到了。
按钮是凹进去的，防止误触。
他用拇指顶上去，按到底。
“滴——”
一声轻响。
远处城市边缘，一座废弃变电站突然爆出火光，高压电弧在雨中炸开，形成一片电磁乱流。无人机群的重组瞬间中断，所有机体失去平衡，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坠入海中。
火光映在水面上，一闪，就灭了。
风卷着雨砸下来。
他最后的意识，是感觉到身体在动。
不是他自己在动。
是海水在把他往下拖。
暗流从某个排水口涌出，卷着他的脚踝，一点点把他往深处带。他想抓住什么，可手指己经僵了，只能任由水流裹着自己，穿过一道锈蚀的铁栅，进入一条倾斜的地下管道。
管道壁长满青苔，水腥味很重。
他被冲着往前滑，左手指尖还勾着请柬的一角，右手指向断剑的方向，可剑早就不知掉在了哪片海里。
管道越走越窄。
他的头磕在壁上，又弹开。
意识彻底断了前一秒，他看见管道尽头有光。
不是闪电。
是冷白的灯，从一扇半开的铁门里漏出来。
门上有个标志。
他认得。
殡仪馆的停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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