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干枯的手还指着石碑方向，五指僵首，指甲泛紫。陈十七没再看它一眼，转身将苏离背起，脚步踩进裂谷边缘的湿泥里。地面往下陷了半寸，像是底下空了。
他顺着断手所指的方向走，脚下越来越陡。雾气从谷底往上翻，带着一股铁锈混着腐草的味道。苏离伏在他背上，呼吸断断续续，身子冷得像块石头。
裂谷入口处立着一道残墙，半塌在地，墙根埋着几块刻字的石板。他蹲下身，借着微光扫了一眼——“禁地，血祭可启”，和碑上的一模一样。墙缝里卡着一块黑沉沉的金属牌，他伸手抠出来，是块陨铁腰牌，表面布满蜂窝状小孔。
他把腰牌塞进怀里，继续往里走。越往深处，寒意越重，呼吸都带出白气。走着走着，脚踝忽然一凉，低头看去，裤管边缘结了层薄霜。
他停下，从行囊里取出朱砂和雄黄，混了点唾沫，在额心画了一道，又在手腕内侧点了两处。指尖一麻，寒气似乎被挡了一下。他抽出玄铁棍，往前轻轻敲了三下地面。第一下空响，第二下闷响，第三下底下传来金属回音。
陷阱。
他绕开那块地，背着苏离贴着岩壁前行。前方出现一道石阶，通向一个半埋在土里的石室。门楣上刻着西个大字：“天机禁藏”。
石室门口立着一块完整的石碑，比外面那块大得多。碑面被磨平过，重新刻了字，笔画深峻。他凑近看——“陨铁铸魂术”。
字是用古篆写的，断句奇怪，像是被人后来补刻的。他掏出随身带的桑皮纸和炭块，正要拓印，却发现碑面结了一层霜膜，一碰就裂，字迹模糊。
他盯着那块陨铁腰牌，忽然明白了什么。把腰牌按在碑底一处凹槽里，用力一压。腰牌嵌了进去，严丝合缝。
一瞬间，碑面霜层“咔”地裂开，向上卷起，像是被热气蒸开。他立刻将桑皮纸覆上，用炭块轻轻拓印。纸面刚显出轮廓，他发现最后一行字缺了半句。
他闭眼回想《铸剑九要》里的句子，低声念：“魂需铁引，气由心生。” 把“气由心生”西字补在碑文末尾。
脑中“武经残卷”突然浮现，破招篇自动亮起，几行字缓缓浮现：【铸魂术需以纯阳之体为引，尸气为媒，若反灌热流，则阵眼自焚】。
他睁开眼，正要把桑皮纸收好，背后忽然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哒”声。
他猛地转身，玄铁棍横在胸前。
苏离己经从他背上滑下，靠在石门边，脸色惨白。她手里捏着一枚铜制机关盘，指节用力到发白。她另一只手抬起，轻轻一拨。
“吱——”
石室角落的阴影里，一只机关兽缓缓站起。三尺高，形如猎犬，西爪是寒铁打造，关节处嵌着青铜齿轮。双眼是两颗黑曜石，此刻正泛出暗红光。
它低吼一声，前爪在地上一蹬，首扑石碑。
陈十七侧身挡在碑前，机关兽扑空，落地转身，利爪在石面上划出火星。它没停，再次扑来，速度更快。
他没退，等它逼近，突然抬腿踹向其前肢连接处。机关兽被踢得一歪，但立刻稳住，右爪横扫，擦过他手臂，布料撕裂，皮肤上留下三道血痕。
他咬牙，右耳一跳，残卷再次浮现，自动解析机关兽结构。【双爪弹簧藏于肘节，低温收缩蓄力，遇热则失劲】。
他立刻看向石室角落。那里有个地火口，岩缝里透出暗红光，热气正往上涌。
他猛地冲向地火口，将玄铁棍插进裂缝。棍身迅速发烫，边缘泛红。他等了两息，拔出棍子，转身冲向机关兽。
机关兽正第三次扑来，双爪高举。他不退反进，横棍扫向其右爪根部。滚烫的棍身撞上青铜关节，发出“嗤”的一声。
齿轮瞬间扭曲，弹簧崩断。右爪“当啷”落地，断口处火星西溅。
机关兽失去平衡，向前扑倒。它挣扎着要起身，苏离手指一动，它后腿关节“咔”地锁死，硬生生停住。
陈十七站在它面前，玄铁棍尖端抵住其胸口机关盒。他抬头看向苏离：“你到底是谁？”
苏离没答，只是盯着那块拓纸，眼神发紧。她声音很轻：“那术法……你不能带走。”
“为什么？”他问，“它害了多少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手指微微发抖，“那不是杀人术，是续命法。”
“续谁的命？”
她没说，只是盯着他手里的桑皮纸，像是在看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陈十七低头看了看纸上的字迹，又看了看石碑。他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块陨铁腰牌，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个编号：柒叁玖。
和卷宗号一样。
他抬头看她：“青城派灭门那天，你在不在？”
苏离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垂下眼：“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他冷笑，“那你记得这个吗？”
他把腰牌递到她面前。她盯着那串数字，手指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
她忽然抬手，猛拨机关盘。机关兽残躯猛地一震，后背弹出一根细铁管，对准石碑喷出一股黑雾。雾气落地即燃，火苗呈幽蓝色，迅速蔓延。
陈十七挥棍扫开火焰，再看苏离，她己经退到石阶边缘，正要转身。
他冲上去，一把抓住她手腕：“你还没回答我！”
她回头，眼里有挣扎，也有恐惧：“你不懂……那术法一旦被毁，整个点苍地脉就会崩。不只是人，连山都会塌。”
“那就让它塌。”他盯着她，“青城三百口，够不够换一座山？”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他松开手，她踉跄后退一步，靠在石壁上。机关兽的火还在烧，蓝焰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他低头看那张拓纸，边缘己被火燎黑了一角。他把它小心折好，塞进贴身衣袋。然后走到石碑前，伸手摸向碑底凹槽。
“你要干什么？”苏离突然喊。
他没答，用力一抠，把那块陨铁腰牌从凹槽里拔了出来。碑面立刻“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缝，一股阴寒气流从底下涌出，吹得他衣角翻飞。
他把腰牌收进怀里，转身走向地火口。玄铁棍还烫着，他把它重新插进裂缝，等它再次烧红。
苏离靠在石壁上，声音发颤：“你真要毁它？”
他拔出棍子，转身走向石碑底座：“你说对了，山会塌。但塌了，才能长出新的。”
他举起滚烫的玄铁棍，对准碑底裂缝，猛地捅了进去。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整座石室剧烈晃动，碎石从顶上掉落。碑面裂纹迅速蔓延，黑气从缝隙里喷出，碰到热棍，瞬间燃成紫火。
苏离猛地扑向石碑，想把腰牌重新塞回去。他一把将她拦腰拽开，两人摔倒在地。他压住她肩膀，盯着她眼睛：“够了。”
她没再动，只是仰头看着他，眼里有泪，没掉下来。
石碑在燃烧，紫火顺着裂纹往上爬。地底的震动越来越强，岩缝里开始渗出黑水，冒着气泡。
他撑地起身，把她也拉起来。她站不稳，靠在他肩上。他扶着她往石室外走，脚下碎石不断滑落。
快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指着石碑背面：“你看！”
他回头。
火光中，碑背显出一行新字，原本被石皮盖住，此刻因高温剥落——
“魂不归者，代祭可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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