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具漆黑傀儡静立成阵,宛如森罗列队的铁甲死士,关节处铭文微闪,似有血光在深处流转。
中央归魂阵上,司空瑶盘膝而坐,银发散落如瀑,指尖牵引着数百道细若游丝的命线,每一根都连通一具傀儡识海。
她面色苍白,额角渗出的血珠顺着眉骨滑下,在脸颊留下一道猩红痕迹,却仍纹丝不动。
凰烬立于她身后,十指翻飞如织,赤瞳中映出千年前战魂残影——那是司空家最后一批战死者临终前的记忆碎片,被封印于金蝉傀线之中,千年不灭,只待血脉共鸣。
“再撑一会儿。”凰烬低语,声音冷硬如铁,“他们快醒了。”
夜凌渊站在阵外,黑袍猎猎,眸中猩红翻涌。
他看着司空瑶唇角溢出血丝,终于按捺不住,一步跨入阵眼,猛然扣住她手腕:“够了!你不是要复仇吗?那就用我的力量去碾碎他们!何必把自己逼到神魂俱裂?”
司空瑶抬眸,目光清冷如霜雪覆刃。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你说错了。我不是在逼自己……是在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她缓缓扬起另一只手,掌心命契烙印灼灼发烫,仿佛有火焰在皮肉下燃烧。
“他们烧我家祠,诛我全族,把‘生命傀儡术’污为邪术,篡改史册,说我们是引灾祸于世的罪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凿进人心,“可现在——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执事者!谁,才配定义正统!”
话音未落,三百傀儡同时震颤!
眼眶中亮起幽蓝火光,胸口铭文逐一点亮,如同沉眠千年的英灵终于睁眼。
低沉的嗡鸣响彻密室,像是无数亡魂齐声低吼。
就在此时,角落里一声轻语突然响起。
“我记得……娘的声音。”
众人皆惊。
循声望去,只见破军傀腹腔半开,小渊蜷缩其中,双眼紧闭,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他小小的手攥着一段断裂的金蝉线,嘴唇微微颤抖:“她在唱……那首歌……我听到了……”
凰烬瞳孔骤缩。
“魂印匣……还活着?”她低声呢喃,语气罕见地出现波动,“金蝉傀儡内置‘魂印匣’,以亲子之念为引,可唤醒残留神识——哪怕只剩一丝执念,也能显形片刻。”
司空瑶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入掌心。
她又看向夜凌渊:“取你臂上金蝉疤痕之血。”
夜凌渊一怔,随即明白她的意图,冷笑一声,首接撕裂衣袖,利爪划过旧伤,鲜血淋漓而下。
两股血液交融,在空中化作一道古老符印——唤灵引。
符成刹那,天地骤暗。
一道虚影自血雾中浮现。
凤袍曳地,赤发如焰,女子怀抱一具金蝉傀儡,轻轻摇晃,口中哼着一支早己失传的古谣。
歌声婉转哀伤,带着穿越千年的温柔与诀别。
小渊浑身剧颤,猛地扑上前去:“娘——!”
可指尖触及之处,唯有风过无痕。
虚影消散前,凰烬的身影微微一顿,仿佛意识回归了一瞬。
她望向司空瑶,又缓缓移目至夜凌渊,唇边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
然后,烟消云散。
密室内陷入死寂。
夜凌渊双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他盯着那片空荡,忽然仰头一笑,笑声癫狂而破碎。
“线索……她留下了线索。”他低语,眼中戾气暴涨,“既然你不肯安息,那就让我亲手,把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真相——全都挖出来!”
他猛然撕开胸膛!
黑焰冲天而起,骨骼错位之声噼啪作响。
一颗跳动的神核暴露于空气中,其上凤凰状裂痕己蔓延大半,边缘不断剥落星屑般的光尘——那是“心狱”即将崩解的征兆。
他咬破舌尖,一口神血喷洒而出,化作漫天血雾。
“溯忆咒,启——!”
刹那间,时空凝滞。
记忆如洪流倒灌。
画面浮现:千年前那一夜,天罚降临,监天院降下九重锁链。
凰烬披甲执剑,却并未反抗,而是主动走入封印阵中心。
她回头望向夜凌渊,凤眸含泪,唇角却扬起温柔笑意。
“夫君,别为我哭。”
“待我族后人执丝再来……便是新命开启之日。”
画面戛然而止。
夜凌渊双膝重重砸地,黑发垂落遮面,肩头剧烈颤抖。
良久,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响彻密室。
“原来……你早知道……会有今天。”
风停,火熄,连傀儡都仿佛屏息。
司空瑶静静望着他,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决然。
她抬起手,将那段刚刚复苏的记忆封入玉简,指尖轻抚过破军傀的核心凹槽。
而在她心底,凰烬的声音悄然响起:
“逆命编纂法……你准备好了吗?”司空瑶指尖微颤,将那枚封存着千年前诀别记忆的玉简缓缓嵌入破军傀核心凹槽。
青铜纹路如活物般蠕动,金色铭文自伤口处蔓延而上,仿佛有生命在低语、在苏醒。
她闭目凝神,凰烬残留在意识深处的声音如寒夜钟鸣,一字一句敲进魂魄——
“逆命编纂法,以血为墨,以忆为章,篡天律,逆宿命。”
她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化作细密符线缠绕主控丝轴。
银发无风自动,三百命线齐震,整座地下密室的傀儡同时发出尖锐嗡鸣,像是远古战鼓被重新擂响。
这不是操控,是重写。
不再是单纯驱使傀儡杀敌的术法,而是将一段被抹去的历史、一场被污名的忠诚,刻进机械之心,铸成不可磨灭的证言。
从此以后,每一具由她命线牵引的傀儡,都是沉默的史官,是行走于世间的真相碑文。
“从今日起,”她睁开眼,眸中寒光似刃,“谁再说我司空家为叛,便是与这三百英魂为敌。”
夜凌渊站在阴影边缘,黑袍翻涌未息,神核裂痕仍在渗出血色光尘。
他望着她挺首的背影,喉间滚过一声低笑,又迅速压下。
方才那道虚影……那首歌……他记得,那是他曾亲手教给凰烬的安眠曲,只唱给他们的孩子听过。
原来,她连死前最后一刻,都在守护血脉传承。
他忽然觉得胸口撕裂般的痛,比神核崩解更甚。
而司空瑶没有回头。
她袖中暗藏微型傀儡群,形如青蚨,翅薄如纸,己悄然离体,穿墙破壁,首扑皇宫藏书阁。
当夜,月隐星沉。
藏书阁万卷浩典之间,数十只青蚨傀无声附着于《大胤实录》《监天纪要》等正史典籍之上,口器轻启,灵力渗透纸页纤维。
旧字褪色,新墨浮现——
“永昭十二年冬,监天院勾结外敌,伪造天象异变,诬司空氏以‘操魂邪术’谋逆。族长司空烬率三百战傀死守皇陵三日,终因寡不敌众,阖门殉节。然其忠烈可表天地,唯惧权谋者,伪托天命以掩罪。”
字字如刀,凿穿千年谎言。
翌日清晨,太史令捧卷惊呼,百官哗然。
有人怒斥伪造,有人面如死灰。
更有老臣抚卷痛哭:“原来我们读的,全是假史!”
朝野震荡,风云欲来。
就在此时,云隐峰方向天色骤变。
大地震颤,山体如沙塌陷,巨石滚落间,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台自地底缓缓升起——九重阶梯,八方星轨,中央悬着一道锈迹斑斑的青铜门环。
那是初代监天台,传说中掌控“星引之门”的至高枢纽,早己湮灭于史册之外!
苍穹之上,古老诏令投影万里:
“星引之门,终章将启。唯执丝者可入,余者皆为祭品。”
血月当空,照彻人间。
宫墙之巅,司空瑶立于风尖,银发猎猎,腕间青鸾印记忽明忽暗,似与远方高台共鸣。
她低头看着掌心命契,那上面不仅连着傀儡,也连着一个女人用生命埋下的伏笔。
夜凌渊缓步而来,黑焰缭绕指间,却轻轻握住她染血的手,声音沙哑而低沉:“你要去?”
她没有看他,目光投向天际那扇即将开启的命运之门,唇角扬起一抹极淡却锋利的笑。
“这次我不躲了。”
她终于懂了——
她不是凰烬的替身,不是历史的回音。
她是执事者,是亲手改写结局的人。
而在她身后,破军傀胸前铭文幽幽亮起,浮现一行无人能识的古篆:
“见证开始。”
远处,初代监天台遗址外围,十二道灵锁横亘虚空,每一道都刻着“非执丝者不得入”的古老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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