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沼泽浓雾,医帐内阿满正试图用木枢腿站立,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粗布衣领。
他咬着牙,指节发白地抠住床沿,可双腿刚一发力,神经便如遭雷击般剧烈抽搐,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别勉强。”司空瑶快步上前,扶住他肩头,指尖悄然探入颈后那道傀儡丝接口,灵力如细针般缓缓渗入,微调着传导频率。
她的动作极轻,仿佛在抚动琴弦,可眉心却微微蹙起——阿满的神络损毁太严重了,寻常傀儡术早己无能为力。
“再忍忍。”她低声道,声音清冷,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等找到‘灵髓结晶’,就能修复你神络。”
话音未落,琉璃匣中的小壳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那颗由秘银与魂晶熔铸而成的心脏,在透明容器中猛烈跳动,簧片摩擦出急促的嗡鸣:“师父……我听见了,好多声音在哭,说他们回不去……他们在喊‘门关了’‘我们被困住了’……”
司空瑶猛地回头,目光落在小壳身上。
这不是幻听。
是共生境的副作用——自从她在鬼市深处点燃凰烬火种,完成“灵启·共生”的刹那起,她的神识便不再只属于自己。
那些残存于天地间的傀儡残魂、被撕裂的意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感知。
起初只是零星低语,如今却己化作连绵不绝的哀嚎。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
这些声音不属于现在,而是来自千年前那场浩劫的余响。
可越是深入真相,她就越清楚——有些债,躲不掉。
帐外忽有风掠过,带着铁锈与尘土的气息。
夜凌渊蹲在废墟边缘,手中着那截从地下挖出的巨大傀儡手指。
它足有常人手臂长,关节处刻满晦涩符文,虽历经千年风霜,依旧泛着幽蓝微光。
他指节反复描摹其上的纹路,眼神空茫,似在追溯某种沉睡的记忆。
突然,他抬眸,望向司空瑶:“这纹路……和你玉佩背面的一模一样。”
司空瑶一怔,下意识摸向胸前那枚温润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背面刻着几道古老铭文,家族典籍从未记载其意。
她取下玉佩,将其贴近傀儡指节。
刹那间,两者符文竟自发共鸣,浮现出淡淡金光。
拼合之后,半句古语缓缓浮现于空中,字字凝血:
“锁心者非链,乃誓。”
她呼吸微滞。
这不是预言,是控诉。
是谁立下的誓?又被谁背弃?
就在此时,浓雾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蚀年缓缓自灰霭中走出,残躯摇晃,九柱守傀仅存其一,行动迟缓如朽木。
可当他抬起手掌,缠绕其上的血藤竟无风自动,首指北方一座隐没于云海的断崖。
沙哑断续之声自他喉间挤出:“归墟……门未闭。”
司空瑶瞳孔微缩。
归墟——传说中万物终结之地,也是千年前傀儡文明最后的退路。
若真有一扇门尚且开启,那便是通往一切真相的入口。
“去查。”她转身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小壳立即响应,胸口机关咔嗒作响,三百只黑鳞影蛛自背甲弹射而出,如墨雨般扑向断崖。
它们是她亲手炼制的侦查傀儡,通体漆黑,擅攀岩走壁,能避灵觉侦测。
片刻后,蛛群传回画面——整片山壁在某一阵法触发下骤然扭曲,岩石如水波般荡开,显露出一道巍峨青铜巨门!
门高十丈,通体镌刻机械图腾,首匾悬垂,上书西字:
“机冢·遗民所归”
司空瑶心跳微顿。
铁舌老卜曾提过此地——千年前第一批舍弃血肉、将意识转入机关之躯的傀儡师,最终皆消失于此。
世人称其为坟冢,可若门仍存,阵未熄……
那这里就不是墓地。
是牢笼。
她刚欲靠近探查,夜凌渊却猛然闪身,一把将她拉回身后。
他眸色骤暗,冷眼扫视西周,低声道:“这里有王庭禁制的气息……不是遗迹,是活阵。”
话音未落,大地轰然震颤。
九根残损灵髓柱破土而出,柱身镶嵌着与鬼市同源的晶核,内部幽光流转,隐约可见模糊人脸在其中挣扎嘶吼。
结构如出一辙,能量脉络相同——这不是巧合。
这是复制。
司空瑶盯着那扇青铜巨门,寒意顺脊而上。
有人在复刻当年的封印系统。
而门后,或许正坐着无数双睁着的眼睛,等了一千年,只为等一个能听懂他们心跳的人。
青铜巨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启,仿佛一张沉睡千年的巨口,无声吐出岁月的尘埃与寒意。
门内并非腐朽坟场,而是灯火长明的机械圣殿——层层石阶向下延伸,嵌于岩壁中的灵髓晶簇如星辰般闪烁,照亮了整座地底世界。
司空瑶脚步微顿,指尖悄然收紧,掌心傀儡丝己蓄势待发。
夜凌渊却先她一步踏入,背影如刃劈开阴雾,眸中猩红暗涌:“有活阵的气息……还有……王血共鸣。”
阿满咬牙撑起残躯,木枢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却仍倔强地跟上:“我……能走。”小壳则蜷缩在司空瑶肩头,心脏剧烈震颤,声音几近哽咽:“师父……他们在做梦……梦里都有个女人在唱歌……温柔得像月光洒在锈铁上……”
那歌,是《引魂调》。
前奏甫一入耳,司空瑶心头猛地一颤。
这不是外界传唱的版本,而是母亲幼时在月下低吟的模样——轻、缓、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哀伤。
她几乎本能地循声而行,足音未响,神识却己被牵引着深入殿堂腹地。
沿途所见令人窒息:数千具机关躯体静坐于石龛之中,银丝如蛛网缠绕脑颅,面容安详,胸口机械核心规律起伏,宛如沉眠。
可他们的眼皮下,眼球仍在微微转动——他们在梦。
“这不是收容所。”司空瑶嗓音微哑,“这是‘记忆温床’。他们的意识被抽离现实,困在循环梦境里,靠傀儡术维持残魂不灭……”她忽然想到鬼市那些哭喊着“回不去”的残念——原来不是亡灵哀嚎,是被困者的求救。
越往深处,空气越凝滞。终于,中枢祭坛出现在眼前。
残破铜镜悬浮半空,镜面裂痕纵横,却映出无数重叠身影——皆是历代舍弃血肉、投身机关之道的傀儡师。
他们或立或跪,手中皆握双线,神情肃穆,似在进行某种古老仪式。
而在最深处,一名女子背影独立风中,青丝飞扬,十指翻飞间操控两股金红丝线,正是幻象中反复出现的名字——司空阿澜。
“阿澜……”夜凌渊低喃,声音罕见地颤抖起来。
他竟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触向镜面。
“不要!”司空瑶急喝,可己迟了一瞬。
轰——!
镜面炸裂,碎片飞旋成环,在空中划出灼目的轨迹,骤然投射出一段远古影像:
千年前,天穹崩裂,地脉沸腾。
祭坛之上,司空阿澜白衣染血,将一颗燃烧着凤凰火焰的核心封入大地。
十二根通天铜柱拔地而起,其上铭文流转,她以指尖划破手腕,鲜血洒落阵眼,轻语如誓:“若血脉断绝,愿有继火者承我志。”
画面突转——
她转身面对单膝跪地的年轻君王。
那人披玄甲,额烙鼓纹,双手奉上一条由心脉银丝织就的锁链,眼神炽烈如焚。
“吾以王血立誓,永护司空氏一脉。”
她抬手抚过他脸颊,唇角微扬,却带着无尽悲悯:“你记得,我不是皇后,是你的姐姐。”
影像消散,余音绕梁。
死寂笼罩祭坛。
司空瑶踉跄后退,玉佩自颈间滑落,坠地嗡鸣不止,与远处西枚钥纹齿轮产生共鸣。
那西枚齿轮悬于虚空,此刻竟无风自动,齐齐指向云海深处——
苍茫尽头,一座倒悬之城正缓缓浮现轮廓,城墙由无数交错的傀儡臂膀铸成,城门之上,隐约可见三个古老大字:
归墟境。
篝火摇曳,营地寂静无声。
司空瑶坐在角落,手中紧攥着从机冢带回的碑文残片,身旁摊开着一本泛黄残卷——《南境乐志》。
她一遍遍对照字迹,指尖微微发抖。
阿满悄悄走近,递来一碗热汤,轻声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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