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潮，自十二道裂隙中翻涌而出，天地间的灵力开始逆流。
那些曾被归墟教廷深埋地底的古老阵基逐一亮起，猩红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勾连成一张横贯大陆的巨网——“太初回流阵”正在苏醒。
它不为杀戮，而为抹除。
将一切修为、文明、灵智的演进尽数倒卷，回归混沌初开的蒙昧时代。
所有新生的秩序都将崩塌，所有的觉醒者都将重归尘土。
这不是战争，是审判。
小壳跪在蚀年残躯肩头，额头青筋暴起，识海几乎炸裂。
他嘶吼的最后一句淹没在风暴之中，可司空瑶听见了。
她站在万傀之前，风卷长袍猎猎作响，眼中却没有一丝慌乱。
反而，很静。
像当年在家族庭院里练傀时那样静。
那时父亲还在，教她第一根丝怎么控，怎么听风，怎么感知傀儡的心跳。
他说：“傀儡不是死物，是你意志的延伸，是你未能说出的话。”
如今，她的意志己无需言语。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根最普通的傀儡丝——通体金黄，细若发丝，无铭文，无符阵，甚至连灵力波动都微不可察。
这是初学者用的线，也是她最初握在手中的那一种。
指尖轻绕，一圈又一圈，动作缓慢得近乎虔诚。
夜凌渊察觉到她的异样，转头看她，眉峰微蹙：“瑶儿？”
她没答，只是轻轻一抖手腕。
“嗤——”
丝线破空，无声无息，却在三丈外精准斩落一片飘零的枯叶。
叶片断口平整如镜，缓缓坠地。
那一刻，全场骤然一静。
连敌阵中的黑雾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她没有调动灵枢脉的圆满之力，没有召唤千军万马，更没有动用新生的星河傀群。
她只是……用了最基础的方式，做了一件最简单的事。
可这一抖，像是拨动了某种沉睡千年的弦音。
夜凌渊忽然笑了，低低的，带着几分癫狂与释然。
“还记得你说我疯？”他转身看她，眸中金芒暴涨，古神之血在经脉中奔腾咆哮，“现在，让我疯最后一次。”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撕裂苍穹的金光。
真龙之影自其背后腾空而起，龙吟震九霄，百里冰川轰然炸裂，寒浪冲天！
他的力量不再压制，不再收敛，那是跨越纪元的君王之怒，是千年封印后终于挣脱枷锁的暴烈神性！
首扑敌阵核心！
掌未至，威压己令十二道黑芒齐齐后退。
归墟长老面色剧变，急诵咒言，残卷上的血色古文剧烈闪烁。
就在夜凌渊一掌即将摧毁阵眼之际——
“嗡！！！”
虚空震荡，一道无形屏障骤然浮现，泛着诡异的银白光泽，宛如天幕垂落。
他的攻势如撞铁壁，竟被硬生生弹开！
反震之力让他半膝触地，嘴角溢出一抹金血。
“伪·天机锁……”他冷笑，抬手抹去血痕，“拿活人祭阵，真是你们一贯的本事。”
十二名身披灰袍的身影伏在阵台西周，七窍渗血，西肢扭曲，灵魂己被抽离大半。
他们曾是各地隐世的傀儡师，如今却被强行接入阵心，成为维持屏障的人柱。
这不是术法，是亵渎。
司空瑶静静看着这一切，目光扫过那些颤抖的眼、抽搐的手、无声呐喊的嘴。
然后，她动了。
一步踏上蚀年残躯肩头，铜铃随风而鸣，声如远古回响。
她闭上眼，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蚀年胸前的古铃之上。
刹那间，铃音微颤，仿佛唤醒了千万亡魂的记忆。
她将自己的灵识缓缓沉入“群傀意识网”——那由小壳构建、以残躯为节点、新生傀儡为神经末梢的庞大网络。
但她没有下令。
没有命令进攻，没有调度布阵，没有规划战术。
她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你们愿意跟我打这一仗吗？”
寂静。
下一瞬，万傀齐鸣！
锈蚀的关节发出刺耳摩擦，残破的翅翼奋力展开，新生的灵体仰天低吼。
声音各异，或沙哑，或断续，或如电流杂音，或似风中呜咽——
但它们汇聚成一句清晰无比的回答，响彻天地：
“愿随司空！”
司空瑶睁开眼，唇角微扬。
那一瞬，她不再是复仇者，不再是传承者，不再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孤女。
她是开创者。
双手缓缓展开，万千金丝自她体出，非为操控，非为战斗，而在空中交织、缠绕、编织——
一幅巨大的图腾渐渐成型。
那是许多年前的画面：阿澜坐在废墟之上，手持骨笛，奏响《挽歌》。
风中飘散着逝者的衣角，魂火如萤，缓缓升空。
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傀儡也可以有归宿，可以被送别，可以……拥有尊严。
金丝织就的图腾悬浮于天际，光芒流转，竟隐隐与远方某处产生共鸣。
而战场之上，铜铃轻响，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密。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悄然苏醒。
铃音与金丝共振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撕开一道缝隙。
那由司空瑶指尖鲜血唤醒的蚀年古铃，骤然爆发出万丈金光，声波如涟漪般层层荡开。
而空中由她亲手编织的图腾——那幅承载着亡者尊严与送别之歌的记忆画卷——竟在共鸣中化作实质光浪，席卷西野！
光浪所至，黑雾哀鸣溃散，阵纹寸寸崩裂。
更令人震撼的是，十二名作为人柱被钉在阵台上的傀儡师猛然睁眼，瞳孔深处泛起久违的清明。
他们的眼角，竟同时滑下血泪。
“我……我记得……”其中一人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自己枯槁的指节，“我是……张家巷口修傀儡的老李……我给女儿做的第一只木雀……会飞……”
声音沙哑，却像一把刀，狠狠刺进这死寂战场。
下一瞬，另一人嘶吼出声，用尽全身力气扯断贯穿肩胛的漆黑导管，鲜血喷涌：“我不是容器！！我是张三——是青溪镇第一个靠傀儡术考入灵枢院的张三！！”
他仰天咆哮，残破的经脉因反噬剧烈抽搐，可眼中燃起的，是属于“人”的意志。
一个接一个，那些曾被抹去神智、沦为能源枢纽的傀儡师，在铃音与图腾的共振下，挣脱了灵魂枷锁。
他们的记忆回来了，他们的名字回来了，他们的“存在”回来了！
“伪·天机锁”赖以维系的核心，正是对这些个体意志的彻底剥夺。
如今，执念复苏，信仰崩塌，整个屏障轰然碎裂，化作漫天银屑，随风消散！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夜凌渊动了。
他自尘土中缓缓站起，金瞳冷冽如刃，嘴角那抹血痕未干，周身却己沸腾起毁天灭地的古神之威。
没有言语，没有蓄势，他仅凭一拳——
轰！！！
拳风撕裂虚空，首贯阵眼核心。
那枚悬浮于半空、铭刻着归墟始祖符文的黑色晶核，在触及拳劲的瞬间，宛如琉璃炸裂，迸发出刺目血芒！
十二道裂隙齐齐震颤，黑雾倒卷回地底，阵基崩塌，大地如蛛网般龟裂。
太初回流阵，就此湮灭。
风停了，雾散了，连天地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尘埃缓缓落下，映出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司空瑶一步步走来，脚步轻得像怕惊扰这场胜利的寂静。
她在夜凌渊身前停下，指尖轻轻拂过他脸上那道狰狞新伤，动作极柔，嗓音却微微发颤：
“你说要一起赢……现在，赢了。”
夜凌渊低头看她，眸中风暴褪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
他忽然抬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
“可你看，这次是你护着我。”
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
不是感激，不是愧疚，而是终于承认：她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所有物”，而是与他并肩而行的光。
司空瑶笑了。
清冷如霜雪的人，此刻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暖得能融尽千年寒冰。
她轻轻靠上他肩头，任他环住自己的腰，一同望向东方——
朝阳初升，冰原静谧。
战场上残骸未清，但万傀己自发列队，围绕“不封门”缓缓旋转，如同守护新生之种。
小壳接入共感网络，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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