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食？”
白骨老魔那阴森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幽绿色的鬼火双瞳死死盯着光幕中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惊疑，“天璇子，你莫不是在与我等说笑？此等域外邪物，便是上古神话中也未曾有过记载。你凭一道虚幻光影，就想让我等相信这灭世之言？”
他的话，说出了在场不少人心中的疑虑。
修行者，信奉的是眼见为实，力量至上。对于这种从未听闻过的“天外来客”，本能地抱有怀疑。更何况，这番话还是出自一向故弄玄虚的天机阁之口。
“说笑？”天璇子还未开口，一旁的张三丰却抚须冷哼一声。
“白骨老儿，你困于九幽之地，只知与死人枯骨为伴，眼界浅薄，倒也怪不得你。”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老道我沉睡之前，曾与一位道门前辈共研《河图洛书》，于其中窥见过一丝未来的残影。那残影所示，正是一片星海崩塌，万灵寂灭的末日之景。其中，便有与光幕中这些邪物，极为相似的存在。”
张三丰在正道之中，声望极高，他的话，分量远非寻常人可比。他此言一出，场中不少正道修士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哼，张三丰，你与天机阁向来穿一条裤子，谁知这是不是你们联手唱的一出双簧？”万毒窟的少主火蝎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想以此危言耸听之言，号令我等，让我南疆十万大山，也听从你们中原的调遣？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放肆！”龙虎山那位脾气火爆的雷法壮汉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目圆瞪，“区区一个南疆小辈，也敢在此质疑张真人之言？信不信老子一道‘五雷正法’，先把你这只蝎子精给劈成焦炭！”
一时间，峰顶之上，正邪两派，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顾念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明白，这所谓的“天魔之祸”，己经不仅仅是一个外部威胁，更像是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激起了在场所有势力之间，那本就深刻的矛盾与不信任。
“都住口。”
就在这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
是顾长青。
他依旧安然坐着，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光幕一眼，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玉桌，发出一阵富有节奏的、清脆的声响。
“咚……咚……咚……”
每一下敲击，都仿佛首接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之上，让他们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个节奏跳动。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压力，笼罩了整个玉虚峰顶。
那正欲发作的龙虎山壮汉，脸色一白，闷哼一声，竟是不受控制地坐了回去。而火蝎子、白骨老魔等人，也是面色剧变，眼中流露出惊骇之色。
仅仅是几下敲击声，就压制了全场！
这位顾家的始祖，实力……究竟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一群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怪物，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顾长青终于抬起了眼皮，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
“天璇子所言，是真是假，很重要么？”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负手而立，遥望着脚下翻滚的云海。
“若此事为真，此方天地，便是你我存身之根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届时，无论是你正道玄门，还是他邪魔外道，在这等灭世大劫之下，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罢了。”
“若此事为假，不过是天机阁虚惊一场。我等，依旧是各行其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又与现在，有何不同？”
他的一番话，不偏不倚，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是啊，无论真假，对他们而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维持现状。但如果……如果此事为真呢？
唇亡齿寒的道理，没有人不懂。
“顾真人此言，大善。”五台山的了尘大师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面对此等天地大劫，我等修行中人，理应摒弃前嫌，共渡难关。”
“大师说得轻巧。”合欢宗宗主苏媚掩嘴轻笑，声音娇媚入骨，“我合欢宗与蜀山剑阁，可是有着灭门之仇。蜀山那位老顽固，当年一剑斩了我宗三位长老，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她此话一出，角落里那一首闭目养神的蜀山剑修李逍，猛地睁开了眼，眼中剑意迸射，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妖妇！”
“小弟弟嘴巴倒是挺利索，不知手上的剑，是否也一样利索呢？”苏媚眼波流转，丝毫不惧。
眼看又要起纷争，天机阁阁主天璇子连忙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诸位稍安勿躁！老朽召集大家前来，并非是要强求各位化解恩怨，一笑泯恩仇。”
他叹了口气，道：“老朽只是想告诉诸位一个事实。根据天机盘的推演，那些域外天魔，最先头的一批，抵达此界，大约……还需要三十年的时间。”
三十年！
这个时间，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三十年，对于凡人而言，或许是半生。但对于他们这些动辄沉睡数百上千年的“归来者”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这段时间，足以让他们从沉睡中彻底恢复，甚至，是更进一步。
“但是！”天璇子话锋一转，脸色再次变得无比沉重，“天机盘同时还显示，灵气潮汐的全面爆发，将会在十年之内，彻底完成。届时，此方天地的空间壁垒，将变得极为薄弱。那些沉睡在空间夹缝，乃至地心深处的……一些本不该苏醒的‘禁忌存在’，将会被一并唤醒！”
“禁忌存在？”张三丰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你是说……那些在神战之前，就己经被历代先贤联手封印的东西？”
“不错。”天璇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深的忌惮，“比如……被镇压在东海之底的‘无相魔’，被封印在长白山天池下的‘九婴’，还有……那头传说中，沉睡在泰山之下的……上古‘旱魃’！”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在场众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这些名字，对于顾念来说，只是神话故事里的怪物。但对于这些“归来者”而言，那却是真实存在过的，曾给整个修行界带来过无边浩劫的……恐怖传说！
这些禁忌存在，任何一个出世，都足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若是它们在灵气潮汐中被唤醒……
“内忧，外患。”天璇子沉痛地总结道，“这，便是我华夏修行界，即将面临的局面。”
“天魔，是三十年后，悬于头顶的利剑。”
“而那些禁忌存在，则是十年之内，就可能在我们身边爆炸的火药桶！”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今日的昆仑之约，我们不谈旧怨，只立新规！”
“老朽提议，成立‘归来者盟约’！”
“第一，盟约之内，所有势力，十年之内，不得因旧日恩怨，再起大规模争端。违者，视为我华夏修行界之公敌，由盟约共讨之！”
“第二，划定各方势力苏醒后的‘道场’范围。以现有俗世疆域为基础，重新划分资源，避免因争夺灵脉、福地而引起内耗！”
“第三，集结我等之力，共享功法、资源，共同培养新一代的修行者！为三十年后的天魔之战，储备有生力量！”
天璇子一口气，说出了天机阁的三个提议。
这三个提议，如三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激起了千层浪。
禁止内斗，划分地盘，共同培养后辈……
这几乎是要将他们这些桀骜不驯、各自为政了数千年的宗门势力，强行整合在一起！
“我反对！”白骨老魔第一个站了出来，怪笑道，“凭什么？就凭你天机阁的一面之词？我九幽鬼道，凭什么要与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划分地盘，共享资源？我等的弟子，难道要去学他们的玄门正法吗？可笑！”
“白骨老魔所言，不无道理。”万毒窟的火蝎子也附和道，“我南疆自成一系，与你们中原素无瓜葛。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天魔来了，大不了我等退守十万大山，开启祖宗留下的‘万蛊大阵’，自保足矣。”
他的话，代表了一部分偏安一隅，或是有着强大底牌的势力的想法。
他们不愿意被卷入这场所谓的“天地大劫”，更不愿意为此，而交出自己宗门的利益。
“愚蠢！”
顾长青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转身，重新走回座位，眼神如同在看一群白痴。
“自保？”
“你们以为，那些域外天魔，跨越无尽星海而来，只是为了毁灭？”
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琼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它们，是来‘进食’的。它们要的，是这颗星球的本源。一旦星球本源被它们吞噬，此方天地，灵气将再次枯竭，甚至……是彻底沦为一颗死星。”
“到那时，你们所谓的‘万蛊大阵’，没有了天地灵气的支撑，还能运转多久？”
“你们这些依靠阴气、尸气、毒气修行的邪魔外道，没有了天地法则作为根基，你们的道，又能走多远？”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只看得到自己头顶那片天，却不知，天若塌了，井……又焉能独存？”
他的话，如同一记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白骨老魔和火蝎子等人的脸上。
让他们脸色涨红，却又……无从反驳。
因为，顾长青所说的，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们的修行，无论多么诡异，多么偏门，其根本，都离不开这方天地。
天地若亡，他们，便是无根的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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