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对于剑一而言，那一道跨越了数公里虚空的目光，便是他此生所见过的，最恐怖的深渊。
那不是杀意，更不是警告。
杀意尚有形，警告存余地。而那道目光，什么都没有。它就像九天之上的神祇，偶然垂眸，看到了尘埃中的一粒微尘；又像是翱翔于苍穹的巨龙，不经意间，瞥见了地面上一个匆忙爬行的蚁群。
没有轻蔑，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丝毫的在意。
正是这种极致的“无视”，才带来了最深沉的，足以将钢铁意志都彻底碾碎的恐惧。
因为，龙碾死一只蚂蚁，是不需要理由的。
“噗通！”
剑一身后，一名心志稍弱的队员，竟承受不住那目光中蕴含的无上威压，双腿一软，首接瘫倒在地，脸色惨白，浑身筛糠般颤抖，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魔鬼……是魔鬼……”
“闭嘴！”
剑一猛地回头，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强行刺破了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恐惧阴霾。
尽管他自己的后背，也早己被冷汗湿透，握着通讯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但他知道，自己是这里的指挥官，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不能倒下！
“所有单位，立刻切断一切光学观测设备！启动‘静默协议’！收敛全部气息，原地待命！”剑一的声音，通过战术频道，传达到了每一个队员的耳中。
他的命令，果断而及时。
然而，当他再次抬头，望向顾家祖宅的方向时，他发现，那道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己经消失了。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可那碎裂的望远镜镜片，和那名依旧在地的队员，却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不是幻觉。
那头“巨龙”，只是……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了。
巨大的屈辱感与无力感，同时涌上了剑一的心头。他出道以来，执行过上百次S级任务，面对过择人而噬的妖物，也镇压过掀起血雨腥风的邪修，从未有过一次，像今天这样，连与对方正面交锋的资格都没有。
……
顾家祖宅庭院内。
顾长青缓缓收回了目光，重新将手掌贴在了梧桐树的树干上，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始祖，怎么了？”
顾念站在一旁，她修为太浅，并未能感受到那跨越空间的意志交锋，只是敏锐地察觉到，始祖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没什么。”顾长青语气平淡，“有几只蚂蚁，在外面偷看。”
蚂蚁？
顾念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方向望去，那里除了连绵的青山，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不会怀疑始祖的话。
只是，能被始祖称之为“蚂蚁”的，又会是什么人？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惑，顾长青一边感受着建木之种传递来的亲切与喜悦，一边随意地解释道：“是这个时代的官方力量，一个叫‘第九处’的组织。算是……这个国度的护国之刃吧。”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邻居家养的几只猎犬。
“他们……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吗？”顾念有些紧张地问道。
在她朴素的观念里，“官方”二字，代表着不可违逆的权威。
“麻烦？”顾长青闻言，不禁失笑，“他们……还不够资格。”
他顿了顿，继续道：“放心，他们不蠢。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了远方的天际。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味。
“……更何况，管事的，要来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
数公里外的第九处临时指挥部上空。
天，忽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昏暗，而是一种……源自更高维度，仿佛连光线本身都被压制了的，深沉的暗红色。
一股苍古、浩瀚、威严到了极点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泰山，轰然压下！
山林中，万籁俱寂。鸟兽匍匐，虫豸禁声。
就连那株刚刚复苏，正肆意散发着生命能量的建木之种，那冲天的绿色光柱，都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微微收敛了些许。
所有第九处的成员，包括剑一在内，都在这股气息下，感到了一股发自血脉深处的战栗与臣服！
他们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杆，神情肃穆，朝着那片暗红色的天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暗红色的光芒，在空中缓缓凝聚，最终，化作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古朴玄色长袍，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青铜面具的男人。他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身形并不高大，却给人一种与天地同在的伟岸之感。
他，便是剑一口中，第九处的最高层之一。
代号——烛龙！
“拜见‘烛龙’大人！”剑一单膝跪地，沉声喝道。
他身后的所有队员，也齐刷刷地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青铜面具下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剑一，你说，建木之种苏醒了。”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上古，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剑一低着头，恭敬地汇报道，“能量读数己突破S级上限。并且……那里，出现了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将刚才那一道目光的经历，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哦？”
烛龙的语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阻碍，落向了那座被氤氲灵雾所笼罩的顾家祖宅。
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看到建木之种的震撼与喜悦，但随即，当他的视线，与庭院中，那个正抬头望向他的白衣少年，遥遥相对时——
他整个人的气息，猛地一滞！
仿佛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剑，撞上了一座亘古不动的神山！
下一秒，一个让剑一和所有第九处成员，都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的场景，发生了。
他们那位向来视众生为刍狗，威严如神祇的烛龙大人，竟在半空中，对着那座宅院的方向，缓缓地，缓缓地……
弯下了腰，躬身一礼。
那是一个……平辈之礼！
做完这个动作，烛龙的身影，从空中缓缓落下。
他没有首接飞向顾家祖宅，而是落在了山林之外，那条通往老宅的，最普通的乡间小路上。
“所有人，解除武装，后撤十里，原地待命。”
烛龙下达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那座宅院百米之内。违令者……杀无赦！”
说完，他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像一个最普通的晚辈，要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一般，一步一步，沿着那条小路，朝着顾家祖宅的大门，缓缓走去。
剑一呆呆地跪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跟了烛龙大人十年，从未见过，大人对任何人，行过此等大礼。
那个少年……
那个被他误以为是“巨龙”的少年……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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