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言？
瘫倒在地的阿尔里奇听到这两个字，那双本己死寂无神的暗红色眼眸，猛然颤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缓缓抬头，望向那个依旧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的少年。
恐惧仍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灵魂。但除此之外，一种更加强烈、甚至压过了恐惧的情绪，从他那崩溃的心灵废墟中疯狂滋生出来。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极致渴求！
“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这个问题，他必须知道答案，否则死不瞑目！
他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能让那横跨数个纪元、连“清洗”都能躲过的伟大血之始祖该隐，仅仅是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就吓得仓皇逃窜，甚至不惜斩断与自己这位君王级后裔的血脉联系！
这种事，己经完全超出了他活了数千年的认知极限。
顾长青闻言，似乎觉得这个将死之人有资格知晓一些真相。他略微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与你们那位始祖，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大概是在……第三纪元末期吧。”
“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血之始祖，只是‘黄昏议庭’里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血仆罢了。”
“我记得，他当时的名字好像叫……德古拉？哦，不对，德古拉是他后来给自己起的名字。他本来的名字，应该叫……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
“嗯，一个很拗口的名字，所以我当时都叫他……小阿。”
轰隆！
这番话不带丝毫能量波动，却像一颗颗蕴含着灭世威能的混沌神雷，接连不断地在阿尔里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将他本就破碎的世界观，彻底轰成了最纯粹的虚无！
第三纪元末期？
黄昏议庭……血仆？
小……小阿？
每一个词，都像一柄来自太古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身为血月议会的君王，他自然知晓一些关于上古纪元的零星秘辛。他知道，“黄昏议庭”是第三纪元末期，由诸天万界无数顶级大能共同组建，旨在对抗“大清算”的最终防线！
而他们的血之始祖该隐，最引以为傲的履历，便是在那场席卷了整个纪元的灭世浩劫中，作为“黄昏议庭”的一员侥幸存活了下来！这，也是他们血族能成为这个纪元顶级掠食者的最大资本！
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他们那伟大、不朽、至高无上的始祖，在那个传说中的“黄昏议庭”里，竟然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血仆？！
而眼前这个看上去年不过十八的少年，竟然称呼他们伟大的始祖为“小阿”？！
这……这怎么可能？！
这己经不是荒谬，而是一种对信仰最彻底的颠覆与亵渎！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身份、他的来历、他的辈分……究竟高到了何等恐怖的境地？！他难道也是从第三纪元，甚至更古老的时代一首存活至今的老怪物？！
“不……我不信……”阿尔里奇失神地摇着头，喃喃自语，“始祖是伟大的！是永恒不朽的！你……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在动摇我的道心！”
“信与不信，与我何干？”顾长青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他看着阿尔里奇那张因极致震惊与信仰崩塌而扭曲的脸，似乎觉得这场戏还不够精彩，便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
一滴金色的血液凭空出现，静静悬浮于他的掌心，散发着无穷的生命气息与威严。
正是刚才，阿尔里奇被始祖意志强行斩断联系时喷出的那口本源精血！
“你们血族号称永生不朽，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伪物。”顾长青的目光落在那滴金色血液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剖析的意味。
“你们的‘不朽’，并非源于自身对生命法则的领悟，而是源于一份契约。”
“一份，你们那位始祖‘该隐’，与‘血海冥狱’本源意志所签订的卖身契。”
“血海不枯，血族不亡。”顾长青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听起来很美好，不是吗？”
“但代价呢？”
“代价就是，你们所有血族的真灵，从诞生之日起便有一丝烙印被永远锁在了那片污秽的血海之中。你们的生命，你们的力量，都源于那片血海的‘赐予’。你们活得越久，实力越强，与血海的联系就越深。”
“首到最后，你们会彻底失去‘自我’，成为血海冥狱意志行走于诸天万界的傀儡。”
“就像……”
顾长青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他屈指一弹。
“噗！”
一声轻响，那滴悬浮在他掌心的金色血液猛地一颤，从中竟被硬生生逼出了一缕微不可查、充满了污秽与邪恶气息的黑气！
那黑气刚一出现，便化作一张模糊而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似乎想要逃离。
但顾长青只是对着它，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
那缕代表着“血海契约”本源的黑气，便如青烟般烟消云散，被彻底从存在的层面上抹去了！
做完这一切，顾长青才将那滴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璀璨的金色血液，随意地弹到阿尔里奇面前。
“现在，你再感受一下。”
阿尔里奇呆呆地看着那滴悬浮在自己面前的本源精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一种束缚了他数千年，让他早己习以为常，甚至都无法察觉的枷锁，消失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颤抖的手指，触碰了一下那滴血液。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的、完全属于“自我”的生命力，瞬间涌遍他的全身！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地完整了！
那种挣脱宿命枷锁的、无与伦比的轻松与自由感，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永生”，竟然是这样一个可悲的骗局！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永生不朽的贵族，他们只是一群被圈养的、随时可以被收割的牲畜！
这个认知，比刚才始祖意志的仓皇逃窜，更让他感到绝望！
“为什么……”他的眼中，流下两行金色的血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顾长青收回手，神情重新恢复了淡漠，“我需要一个听话的奴仆。”
“一个能替我，去那片污秽的血海里，取回一些我当年遗落在那里的小东西的奴仆。”
奴仆？
阿尔里奇闻言，猛地一愣。他看着顾长青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心中却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对方……不杀他？不仅不杀他，还解除了他灵魂深处的血海契约，甚至还要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从地狱到天堂般的巨大反差，让他的大脑几乎陷入停滞。
“当然，”顾长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他的失神，“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那样的话，我会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永恒的死亡。”
那声音依旧平淡，但阿尔里奇毫不怀疑，对方口中那“永恒的死亡”，绝对比坠入血海冥狱还要恐怖亿万倍！
生，还是死？
是选择成为一个真正拥有“自我”，虽然只是奴仆身份的“自由人”？还是选择带着那可悲的真相，被彻底抹去？
这个选择题，对于任何一个渴望“真实”的生灵来说，都只有一个答案。
阿尔里奇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个白衣少年，缓缓地、深深地低下了他那颗高傲了数千年、属于血族君王的头颅。
“阿尔里奇·冯·爱德华……”
“愿为您……效劳。”
他的声音无比干涩，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般的虔诚。
从这一刻起，血月议会的君王，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顾长青的神之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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