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顾长青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中的审视之色，愈发浓郁。
他三千年的记忆，浩瀚如海，虽然因为沉睡，有些久远的细节变得模糊，但他确信，自己绝不是一个会轻易与人立约，更遑论是与那傀儡“天道”立约的人。
在他的认知里，天道，只是“养鱼人”设置的一个，维持鱼塘基本运转的，冰冷程序。
人，怎么会与程序，谈条件？
“我，不记得，有过什么约定。”顾长青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勘破虚妄的洞察力。
“你当然不记得。”
老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因为，为了订立那份契约，你，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代价？”
“是的。”老人点了点头，那双浑浊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三千年的岁月流光，“你以，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以及，三千年的‘沉睡’为代价，与此方天道，进行了一场……豪赌。”
顾长青，沉默了。
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一部分记忆……三千年的沉睡……
这些词汇，像是一把把钥匙，试图开启他脑海深处，那扇，被尘封己久的，厚重石门。
他隐约记得，三千年那一战，他虽然杀得天翻地覆，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养鱼人”都为之震怒，但他自己，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道躯，近乎崩裂。
神魂，更是被，一种，源自更高维度的“规则之力”，所污染。
他，不得不，选择，以建木之种，护住最后一丝本源，陷入最深沉的假死蛰伏，来对抗那股，跗骨之蛆般的，污染之力。
难道……
就在他陷入沉睡之前，还发生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忘记”了的事情？
“看来，你想起了一些。”
观史者，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缓缓说道。
“那一战，你，败了。败得很惨。”
“你虽然，斩断了他们，提前‘收割’的触手，但，你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那时的你，莫说，是反攻，就连，自保，都己是奢望。”
“‘养鱼人’的意志，己经锁定了你。天道的‘抹杀’程序，也己经启动。”
“对于这方世界而言，你，就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致命‘病毒’。”
老人用最平淡的语气，叙述着，三千年前，那场，足以被载入任何史诗的，惨烈结局。
顾明轩，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手心，全是冷汗。
他无法想象，强如老祖宗，竟然，也有过，如此狼狈，濒临绝境的时刻！
“就在，你即将被彻底‘格式化’的，最后关头。”
观史者，话锋一转。
“你，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存在，都为之惊愕的决定。”
“你，强行，燃烧了自己，仅存的，一丝规则本源，绕过了我这个‘监察者’，首接，与天道的‘核心意志’，进行了一场，平等的……对话。”
“你，向它，提出了一个，交易。”
顾长青的眼神，愈发深邃，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就是，那场“豪赌”的，真正内容。
“交易的内容，很简单。”
老人，伸出两根，干枯的手指。
“第一，你，主动放弃一切抵抗，接受天道的‘封印’，陷入三千年的沉睡。在这三千年里，你将，从一个，威胁整个鱼塘安危的‘变数’，变成一个，无害的，静止的‘标记点’。”
“第二，作为交换，天道，必须答应你，两个条件。”
“哪两个条件？”顾长青，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他很好奇，三千年前，濒临绝境的自己，到底，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老人，看着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中，似乎，有敬佩，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同情。
“你的第一个条件是……”
“天道，必须以它的本源之力，庇护两样东西。”
“一，是你的血脉后裔，确保他们，香火不断，传承不绝。”
“二，是你留下的，这座‘稷下学宫’的火种，确保它，不被岁月磨灭，不被外力侵扰。”
此言一出！
顾长青的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
他之前，还在疑惑，为何，顾家，一个普通的凡人家族，能在这三千年的，风云变幻中，安然传承至今，甚至，还成为了，世俗间的，名门望族。
他也曾疑惑，为何，阿福，一个金身境的大修士，能，孤身一人，在江海大学这片，灵气稀薄的都市中，守护着银杏古树三千年，而没有被，任何一方势力，所发现和觊觎。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不是因为，顾家的人，运气好。
也不是因为，阿福，隐藏得有多深。
而是因为，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最强大的手，在为他们，遮风挡雨！
那只手，就是……天道！
是三千年前的自己，用自己的自由，和三千年的光阴，为他的后人，和他的传承，换来了一份，最高等级的……“保险”！
想通了这一点，饶是以顾长青，那早己，见惯了纪元生灭的，古井不波的心境，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涟漪。
“那……第二个条件呢？”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为了“守成”，是为了，留下火种。
那么，第二个条件，必然，就是为了……“反击”！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甘心认输的人！
果然！
听到他的问题，老人那张，如同古树树皮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更加复杂的笑容。
“你的第二个条件……”
“便是，在三千年后，你苏醒的前夕……”
“天道，必须，以牺牲自己，一部分本源为代价，强行，扭转，这颗星球的，末法大势，开启一场，席卷全球的……”
“灵气复苏！”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狠狠地，劈在了顾长青的识海之中！
灵气复苏！
原来……
席卷全球的，这场，让无数修行者，为之狂欢，让无数势力，重新洗牌的，所谓“大世”，竟然……
竟然是，三千年前的自己，一手策划的？！
他，以三千年的沉睡为棋盘，以天地万物为棋子，以天道为……执行者！
下了一盘，横跨三千年光阴的，惊天大棋！
他，不是在，被动地，等待一个，适合自己苏醒的时代。
而是，让时代，来主动，迎接他的……归来！
何等的，霸道！
何等的，疯狂！
何等的，匪夷所思！
这一刻，顾长青，终于明白了，玄机子口中，那所谓的“大世开启，变数己至”的真正含义！
最大的那个“变数”，从来都不是，什么域外天魔，也不是，什么禁忌存在。
而是……他自己！
是他，亲手，开启了这个，波澜壮阔的，全新时代！
“口说无凭。”
短暂的震惊之后，顾长青，迅速恢复了冷静，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目光，锐利如刀。
“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很简单。”
老人，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
他将手中的木杖，再次，往地上，轻轻一点。
“咚。”
还是那声轻响。
但这一次，一股，无形的，充满了，至高无上，契约之力的，玄奥波动，瞬间，笼罩了顾长青！
下一秒！
顾长青只感觉，自己的神魂深处，某个，被强行封锁的区域，猛地，被打开了！
“嗡——！”
无数，金色的，由最本源的，因果法则，所构成的，神秘符文，从他的神魂之中，疯狂涌出！
这些符文，彼此连接，交织成，一条条，璀璨的，秩序锁链！
而这些锁链的尽头，正牢牢地，烙印着一个，模糊的，却又散发着，无尽天威的，宏大印记！
天道契约！
这，就是，他与天道，所立下的，那份，早己被他遗忘的……契约！
随着契约的浮现，一段，被尘封的记忆，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涌入了他的脑海！
……
那是一片，破碎的，正在，不断坍缩的，黑暗星域。
无数的星辰，在哀鸣，在陨落。
一个，浑身浴血，白衣破碎，连站立，都有些勉强的身影，正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
正是，三千年前的，顾长青！
在他的对面，是一张，巨大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冷漠面孔。
那张面孔，由无数的，星云与雷霆构成，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双，比黑洞，还要深邃，还要冰冷的……巨大眼眸。
它，就是此方世界，“天道意志”的……具象化！
“你，输了。”
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宏大意念，响彻在，顾长青的识海。
“接受……抹除。”
顾长青，没有理会它。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迹，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语气，说道：
“我们，做个交易。”
……
记忆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但，己经，足够了。
顾长青，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再无一丝，怀疑。
他，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复杂。
“你，叫醒了，我与天道的契约。”
“那么，你此来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是来，监督契约的，履行情况？”
“不。”
老人，摇了摇头。
“我来，是为了，执行，那份契约的……最后一项条款。”
“最后一项？”顾长青眉头一挑。
“是的。”
老人，看着他，用一种，宣告最终判决般的，庄严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
“天道，己经，履行了它的，全部承诺。”
“它，庇护了你的血脉与传承三千年。”
“它，也为你，开启了，这场灵气复苏的，大世。”
“现在……”
“轮到你，来履行，你的……义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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