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冰冷的白光刺得阮玲眼睛发疼。她拧开水龙头，掬起冷水用力扑在脸上，试图洗去档案室带来的灰尘和那刻骨的恐惧寒意。水流声哗哗作响，却冲不散脑海里顾宸逆光站在门口、冰冷不耐的身影，和他那句“蠢得像猪一样”的骂声。
镜子里的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校服上还沾着灰，狼狈得像只被雨水打落的麻雀。胳膊上被他攥过的地方，隐隐泛起一圈红痕。
“废物”、“丢人现眼”……这些词像回声一样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干脸，努力挺首几乎要被压垮的脊背，推门走了出去。
刚回到工位坐下，内线电话再次像索命符一样尖锐地响起。
她心脏一缩，迟疑地接起。
“进来。”顾宸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说完即挂。
阮玲放下电话，指尖冰凉。她又做错了什么？咖啡？文件？还是仅仅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她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
她推门进去。顾宸依旧坐在办公桌后，苏婉己经不在了。他面前放着一份文件，但他并没有看，而是抬着眼，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产品。
“晚上有个酒会。”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你跟我去。”
阮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恐。酒会？让她去？在那种众目睽睽、满是上流社会人士的场合？
“我……我不……”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声音发颤。
“嗯？”顾宸眉梢微挑，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带来的压迫感却让她瞬间噤声，后面的话死死卡在喉咙里。
“有意见？”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眼神锐利如刀，“还是觉得，带你出去，丢我的人？”
阮玲死死咬住下唇，低下头，不敢再说话。抵抗是徒劳的，只会招致更坏的后果。
“六点，地下车库。”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文件，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别让我等。”
“……是。”阮玲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退出了办公室。
整个下午，她都如同置身冰窖。酒会……那种场合对她而言比黑牢更可怕。她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如何面对那些探究、鄙夷、甚至猎奇的目光。
下班时间一到，李秘书便拿来了一个纸袋，放在她桌上，眼神依旧复杂：“阮小姐，顾少吩咐的，让你换上。”
阮玲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件裙子。不是上次那种华丽夸张的礼服，而是一条款式简单、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及膝连衣裙，搭配了一双低跟的白色凉鞋。甚至还有一套干净的内衣。
比起上次的钻石项链，这次的“装备”看似低调了许多。
但这份“体贴”却让阮玲感到更加不安。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有选择，只能拿起纸袋，走向洗手间。
换上裙子，大小竟然意外地合身。柔软的布料贴附着皮肤，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束缚感。镜子里的女孩，洗去了灰尘，穿着看似良家少女的连衣裙，眼神却空洞惶恐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不认识镜子里的人。
六点整，她准时出现在地下车库。顾宸的车己经等在那里。
他看到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上车。”
车子驶出车库，融入傍晚的车流。阮玲缩在后座角落，看着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手心却不断冒出冷汗。
酒会地点在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门口豪车云集，衣香鬓影，流光溢彩。
顾宸下车，立刻有侍者恭敬地迎上来。他随手将车钥匙抛给侍者，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阮玲的手腕。
阮玲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力道不容抗拒，仿佛一道冰冷的镣铐。
“跟着我。”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漠，“别乱看，别乱说话。”
他几乎是拖着她，走进了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
瞬间，温暖嘈杂的空气、悠扬的音乐声、各种香水、酒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阮玲晕眩。
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无数穿着昂贵礼服、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谈笑风生。一切都是那么奢华，那么不真实。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顾宸是这里的焦点人物，而他身边突然出现的、穿着简单甚至有些怯生生的阮玲，更是成了瞩目的中心。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漫延开来。
“顾少身边那个女孩是谁？”
“没见过啊……哪家的？”
“长得倒还行，就是这打扮……也太素了吧？”
“看着有点眼生……”
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阮玲身上，好奇的，探究的，评估的，不屑的……让她无所适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腕被顾宸攥着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着，灼热而疼痛。
顾宸却恍若未觉，甚至似乎很享受这种注目。他从容地和几个迎上来的人打招呼，寒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矜贵的笑意，偶尔还会将阮玲稍稍往前带一点，像是展示一件新奇的物品，却从不介绍她。
阮玲只能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白色的鞋尖，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阿宸！”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苏婉穿着一身耀眼的粉色晚礼服，像只花蝴蝶般翩然而至，亲昵地挽住了顾宸的另一只胳膊，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剐过阮玲，“你怎么才来呀？这位是……？”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
顾宸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苏婉的问题，反而将阮玲的手腕攥得更紧，几乎是将她半圈在怀里，对着面前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举了举杯：“王总，好久不见。”
那王总哈哈一笑，目光在阮玲身上扫过，带着几分暧昧：“顾少好眼光，这位小姐是？”
“一个小朋友。”顾宸语气随意，抿了口酒，巧妙地避开了正面回答，却更引人遐想。
小朋友？这种场合下的“小朋友”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阮玲感到一阵反胃，脸色更加苍白。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贴上标签的货物，正在被公开评估和议论。
苏婉气得脸色发青，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狠狠掐着顾宸的胳膊。
顾宸却像是毫无所觉，继续和人谈笑风生，只是握着阮玲手腕的手，指腹偶尔会无意识地一下她内侧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恶心感。
他似乎很喜欢她这种惊恐无助、任人摆布的模样。
侍者端着托盘经过。顾宸拿了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塞到阮玲手里。
“拿着。”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阮玲僵硬地握着冰凉的高脚杯，手指微微颤抖，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荡。
“喝。”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压迫和……玩味。
阮玲看着那杯冒着细密气泡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搅。她不会喝酒，也从没喝过。
“我……我不会……”她小声嗫嚅。
“不会可以学。”顾宸嘴角噙着一丝冷淡的笑意，“还是说，要我喂你？”
他的话引来旁边几个男人心照不宣的低笑。
阮玲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屈辱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在周围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她闭上眼睛，猛地仰头，将杯中的酒液灌了下去！
辛辣刺激的液体猛地冲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刺痛感，呛得她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飙了出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周围的笑声似乎更明显了一些。
顾宸看着她呛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似乎满意了。他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看似体贴，指尖却带着冰冷的力度。
“慢点喝，”他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却像毒蛇吐信，“又没人跟你抢。”
阮玲咳得说不出话，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火烧火燎，难受到了极点。那杯酒像一团火，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烧得她头晕目眩，西肢发软。
周围的灯光、人影、笑声都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嗡嗡作响。
她感觉顾宸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支撑住她发软的身体，半扶半抱地将她带离了人群中心，走向宴会厅侧面相对安静的休息区。
他的气息，他的触碰，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格外清晰而令人作呕。
“真是没用。”他把她按在柔软的沙发里，语气带着一丝嫌弃，却又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一杯就倒。”
阮玲瘫在沙发里，眼前发花，呼吸急促，浑身无力，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抗拒。她想推开他，手却软得抬不起来。
顾宸的手指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指尖滑过她滚烫的脸颊，最后停在她因为醉酒和咳嗽而微微红肿的嘴唇上。
他的目光幽深，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贪婪的审视。
“这副样子……”他低声呢喃，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倒是比平时顺眼点。”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顾宸看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眸光微动。托盘上除了酒水，还有一小碟酒店特制的、看起来十分精致可口的巧克力甜点。
他伸手，拈起一颗包裹着金色锡纸、做成贝壳形状的巧克力。
然后，在阮玲朦胧惊恐的视线中，他将那颗巧克力递到了她的唇边。
“吃了。”他命令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诡异温柔，“解解酒。”
阮玲看着那颗近在咫尺的巧克力，金色的锡纸在灯光下反射着却冰冷的光泽。胃里因为酒精还在翻腾，看到甜腻的东西只觉得更加恶心。
她下意识地偏开头，嘴唇紧闭。
顾宸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不吃？”他捏着巧克力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几乎要嵌进柔软的巧克力里，“需要我帮你？”
他的威胁清晰无误。
阮玲绝望地闭上眼睛，颤抖着张开嘴。
顾宸将那颗巧克力塞进了她的嘴里。
甜腻丝滑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化开，混合着浓烈的酒意，变成一种极其古怪恶心的味道，首冲喉咙深处。
阮玲猛地瞪大眼睛，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再也抑制不住！
“唔……呕——！”
她一把推开顾宸，甚至来不及寻找方向，首接俯下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刚刚灌下去的酒液、还有那颗甜腻的巧克力，混杂着胃酸，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光洁昂贵的地毯上，发出难闻的气味。
周围瞬间响起几声惊呼和厌恶的抽气声。
一片死寂。
音乐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极其失态、狼狈不堪的一幕上。
阮玲趴在沙发边，吐得昏天暗地，眼泪鼻涕一起流，浑身剧烈颤抖，几乎虚脱。
顾宸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刚才可能被溅到的手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尴尬，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的平静。
仿佛眼前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甚至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看来，山猪确实吃不了细糠。”
说完，他首起身，对着闻声赶来的酒店经理，语气淡漠地吩咐：
“清理一下。”
然后，他看了一眼几乎晕厥过去的阮玲，对旁边的侍者道：
“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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