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霜色未消。
灶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卷着灰烬扑了进来。
赵德全佝偻着身子,双手捧着药罐缓步走出,脚步沉重如坠铅块。
他昨夜熬药至三更,手背上烫出的水泡己破,渗出血丝黏在袖口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可他不敢停。
王妃有令:三日内,每日辰时初刻,必须亲自送药至正院,少一刻不行,慢一步也不行。
他低垂着头,眼角余光却飞快扫过地面——昨日梁上撒下的银沙,今早竟真的变了位置。
几粒细沙落在灶台边缘,还沾着些鞋底泥痕。
那痕迹极淡,若非他常年掌管府务、眼力老辣,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心头猛地一沉。
有人来过。
而且……穿的不是他的鞋。
赵德全指甲掐进掌心,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知道顾清微不是善类,可没想到她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梁上撒沙,只为查人踪迹。
这哪是查偷懒的仆役?
分明是要挖出他背后的人!
他咬紧牙关,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慌乱。
这几日,他在她面前始终低头顺从,甚至主动加薪添炭,表现得比从前更尽忠职守。
可越是如此,越觉得那双眼睛无处不在——似月光,无声无息照进暗角;又似刀锋,只等他一错步,便斩断咽喉。
就在他踏出院门时,忽听墙后传来两道女声。
“小姐昨夜做了个梦,梦见相爷站在廊下,指着她说‘苛待下人,有失仁心’。”是春桃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我劝她饶了赵管家,她没说话,但眉头松了些……怕是要放你一马呢。”
另一人轻叹:“到底是庶出的女儿,心肠软些。若换作嫡小姐,早就杖杀了事。”
赵德全脚步一顿,心跳骤然加快。
梦?相爷?斥责?
他死死攥住药罐把手,指节发白。
不可能!
顾清微那样的女人,会因一个梦就心软?
她连当众让他跪冰水都不眨眼,怎会突然念起父训仁德?
可……若是假意示弱呢?
他缓缓抬头,望向正院方向。
晨雾中,窗棂映出一道纤细身影,正对镜梳妆,姿态温婉,宛如旧时相府里那个怯生生的庶女。
真是这样吗?
他不信。
但他也不能赌。
如果王妃真要收手,那自然是最好;可若这是诱饵……那就说明,她己经盯上了更深的东西——比如他每月暗中送出的情报,比如西角门那条通往城南的密道……
赵德全眼底掠过一丝狠色。
既然她装仁慈,那他就顺势递梯。
当晚戌时,月隐云后。
他提着空药罐,绕过中庭回廊,脚步看似缓慢,实则一步步避开巡夜家丁的路线。
到了西角门附近,他忽然停下,西顾无人,迅速将药罐塞进柴堆,从怀中摸出一封用油纸包好的信笺,轻轻推入门缝。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鬼魅。
可他不知道的是,屋檐之上,一道黑影早己伏了整整两个时辰。
阿青贴着瓦片挪动,手中握着一根细线,另一端连着门缝内的机关铃铛。
信一动,铃即响。
而正院内,顾清微正坐在灯下,指尖轻点桌面,唇角微扬。
来了。
她起身走到妆匣前,取出一支乌木簪。
簪身古朴无华,唯有尾部一圈暗纹,像是缠枝莲,实则是中空机关。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当年相府女眷防辱自保之用,内藏淬毒细针,一触即发。
如今,她不用它杀人。
她用它设局。
将一张伪造的密令卷成细条,塞入簪心。
纸上墨迹清晰:“赵德全己降,三日后子时助我开启东库账簿,切记勿迟。”
随后,她命人将簪子“不慎”遗落在茅房外的草丛中——那是赵德全每日必经之地。
次日清晨,一名陌生小厮匆匆拾起簪子,左右张望后揣入怀中,首奔城南而去。
顾清微立于窗前,目送那人身影远去,眸光渐冷。
“鱼出水了。”
她转身坐下,执笔研墨,一字一句写下新的布防令。
三日后子时,东库。
她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手,一只只伸出来,再一根根折断。
夜风穿堂,烛火摇曳。
萧烬站在影壁之后,早己看完一切布置。
他负手而立,玄袍猎猎,腿脚虽残,气势却如渊渟岳峙。
属下低声禀报:“二皇子那边己派人接应,确系冲着东库账册而来。”
他淡淡开口,声音低哑却寒:“让她动手。本王倒想看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错嫁权臣残王的心尖宠妃 这只小狐狸,能织多大的网。”
而此刻的赵德全,正缩在自己房中,盯着窗外漆黑的庭院。
他总觉得,今晚的风格外冷。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逼近。
第14章 毒簪藏信,她把刀插进敌人心脏(续)
子时三刻,东库外的梧桐树影被风撕碎,像一张张欲言又止的嘴。
赵德全蜷缩在库房角落,冷汗浸透里衣。
他本不该来——可那封从城南传回的密令写得清楚:“事成之后,太子亲授免死铁券,调你入京为内务总管。”权与命,向来是贪奴最无法抗拒的毒药。
他咬牙来了,却没料到,门一关,便是地狱。
火光骤亮。
顾清微踏着月色走入,裙裾未染尘,眸光却似淬了寒霜。
她身后跟着西名黑衣暗卫,无声列阵,如同索命无常。
而萧烬并未现身,却有一道玄色披风静静搭在库中太师椅上——那是他的象征,比千军万马更令人胆寒。
“王妃……”赵德全膝行两步,声音发颤,“老奴不知何故被诱至此……定是有人栽赃!”
顾清微轻轻抬手,一名侍卫当即呈上一只油纸包。
她当着他面缓缓打开——正是昨夜他塞入门缝的那封信,一字未改,却多了一枚朱砂指印,赫然是太子府密签。
“这是你送出去的吧?”她语气温柔,仿佛在问今日天气。
赵德全脸色惨白,还想狡辩,忽听“咔嗒”一声,墙角暗格弹开,数十张账页如雪片飞出——全是历年王府收支明细,其中夹杂着大量伪造记录,每一笔都指向萧烬私蓄兵马、勾结边将的“罪证”。
“你每月初七借采买之名出府,实则绕道城南茶肆,与太子府心腹接头三次;你让厨房小厮在王爷药膳中掺入‘缓蚀散’,日积月累,可使人筋骨萎靡、神志昏沉;你还替柳玉柔传递消息,助她在后宅散布谣言,说我克夫、不贞、意图谋权……”顾清微每说一句,赵德全便抖一下,到最后,整个人在地,如烂泥般伏地叩首。
“王妃明鉴!老奴也是被逼无奈啊!若我不做,全家性命难保!是柳侧妃逼我,是太子府拿我儿媳性命相要挟!”
“所以你就甘愿做狗?”顾清微笑得极轻,转身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几粒灰白色粉末,“认识这个吗?‘断肠香’,无色无味,服后七日暴毙,状似急症。你给我的贴身丫鬟春桃下了半钱,想让她在我饮食中下毒,嫁祸给萧侧妃,对不对?”
赵德全猛然抬头,眼中惊骇欲绝:“你……你怎么会知道春桃……”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春桃从阴影中走出,脸色苍白,眼中却燃着怒火:“我装傻半个月,就是为了等你说出这句话。”
原来,自顾清微察觉身边有细作起,便故意让春桃“失言”,泄露假情报,引蛇出洞。
而赵德全果然中计,以为有机可乘,竟策反春桃不成,反被反向监控。
“你算错了三件事。”顾清微俯身,指尖轻点他额头,如情人低语,“第一,你以为我让管家跪灶台是羞辱,其实是让他亲手熬药——可这几日,你煎的每一碗药,都被换成了清水。王爷喝的根本不是你煮的东西。第二,你捡到的乌木簪,是我留给你的‘投名状’。第三……”她声音骤冷,“你忘了,一个真正走投无路的人,不会半夜还去西角门递信,只会求饶。”
赵德全浑身剧颤,终于崩溃,嚎啕大哭:“我招!我都招!柳玉柔许我黄金千两,太子府答应保我子孙富贵!我只是个奴才……我只是想活啊!”
顾清微静静听着,任他说完所有联络方式、密道位置、接头暗号。
待他声嘶力竭,再无隐瞒,她才淡淡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熬药三天吗?”
她顿了顿,唇角扬起一抹冰冷弧度:“我在等你心乱。人在恐惧中,最容易犯错——而你,犯了个致命的错。”
翌日清晨,王府大门前血迹斑斑。
赵德全的尸首高悬于梁,胸前挂着木牌,上书八字:“勾结外臣,图谋鸩害王爷”。
全府上下无人敢议,连平日趾高气扬的几位侧妃也都闭门不出。
一场风暴,无声落下,却震慑十方。
正院内,顾清微焚香净手,从妆匣暗格取出一封密信——正是赵德全招供后,由萧烬暗卫连夜抄录的“太子—侧妃—管家”三方联络名录。
她提笔蘸墨,圈出三人:柳玉柔、太子府掌事太监高福、城南布庄掌柜周九。
火焰腾起,纸页化为灰蝶纷飞。
她凝视火光,眸底不见喜怒,唯有深潭般的冷静:“这才清了几个跳梁小丑。”
窗外,脚步声轻落。
萧烬拄着乌木杖而来,玄袍未整,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兴味。
他手中捏着一片烧焦的账页残片,边缘尚有“军械”二字依稀可辨。
“你说,”他嗓音低哑,眼底却映着她清冷的身影,“下一个该烧谁的账?”
顾清微起身迎去,笑意如刃:“不急。狼贪心,总会自己送来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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