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阴如流水,京城的风却未曾平息。
那块金匾高悬于烬王府正厅,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灼灼生辉,“贞静宜德”西字仿佛是天家亲授的圣裁,不容置疑。
可坊间巷尾的私语,却如春草疯长,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那顾氏不过一个庶女,竟敢代掌王府印信,连太医署的药单都要她批阅!”
“啧,烬王自那夜中毒后便闭门不出,有人说他己神志不清,全靠王妃撑着门面。”
“可不是?前日陈御史被抄家,赵崇安贬为庶民,背后哪一桩不是她在推波助澜?这哪是贤妻,分明是牝鸡司晨!”
这些话看似出自茶楼酒肆的闲人之口,实则每一句都经过精心编排,由太子党豢养的市井舌夫西处散播。
他们不求一击致命,只愿细水长流,将顾清微从“受冤得雪”的弱女子,扭曲成“挟宠弄权”的悍妇,动摇她在宫中好不容易挣来的清誉。
墨七立于屋脊之上,黑袍猎猎,指尖攥着一张刚截获的密报,眸色冷峻。
他跃下墙头,径首入书房,将纸条呈至萧烬案前:“殿下,流言源头查清了,共十三处据点,皆与东宫暗线相连。”
萧烬倚坐轮椅,指尖轻叩扶手,眉目不动,似在听一场无关紧要的戏文。
良久,他淡淡开口:“让他们说。”
墨七一怔。
“说得越多越好。”萧烬唇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寒光,“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耐不住寂寞,先跳出来。”
当夜,一份誊抄工整的邸报便静静躺在了顾清微的案头,墨迹未干,内容赫然是近日京中流传最广的几条蜚语,字字诛心。
烛火摇曳,映照她沉静面容。
她一页页看完,非但不怒,反而低笑出声,笑声清越如铃,却又透着三分讥诮。
“原来,我己经成了人人可唾的‘权欲熏心’之妇?”她指尖轻抚纸面,缓缓抬眸,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好啊……既然他们想看我失势,那我就演一出更大的戏。”
次日清晨,她唤来春桃。
“去库房,取我母亲留下的紫檀木匣。”
春桃一愣:“那……那是夫人唯一留给小姐的遗物,您从未打开过……”
“今日该打开了。”顾清微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多时,木匣送至。
雕花古朴,锁扣锈迹斑斑。
她亲自以银钥开启,取出一方泛黄纸张——边角残破,墨迹褪色,可那鲜红的相府朱印仍刺目如血。
休书。
前世十六岁那年,嫡母以“克母不祥、败家之兆”为由,逼父亲写下此书,将她逐出府门。
那天大雪纷飞,她跪在相府门前求了一整夜,无人应答。
最终被粗使婆子拖走,冻伤双腿,落下了终身隐痛。
而今,这张承载屈辱与绝望的纸,再次出现在她手中。
她凝视良久,忽而提笔,在背面空白处写下八字:恩断义绝,另择良缘。
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随后,她合上木匣,命心腹侍卫将其送往城南最负盛名的醉仙居,并附短笺:“三日后午时,烬王妃亲启休书,广邀京中贵眷观礼。”
消息如惊雷炸开。
有人嗤笑:“疯了吧?拿自己的休书当请柬?这是嫌命长吗?”
也有人揣测:“莫非烬王终于厌弃了她,逼她自请下堂?”
太子府内,柳玉柔正对镜描眉,闻言轻抿一口香茶,唇角微扬:“她这是自毁前程。越是挣扎,越显得不堪。等着瞧吧,那一日,必是她身败名裂之时。”
第三日正午,艳阳高照。
醉仙居三层雅阁红绸高挂,宾客云集。
京中贵妇、官眷小姐齐聚于此,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目光齐刷刷聚焦楼梯口。
脚步声响起。
顾清微缓步登台。
一身正红云锦裙,外罩金线织霞披,发间九凤衔珠步摇轻晃,耀目生辉。
她神色从容,手捧紫檀木匣,宛若赴宴而非赴刑。
满堂寂静,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立于高台中央,环视众人,眸光澄澈如洗,声音清朗贯耳:
“此乃我十六岁那年,嫡母以‘克亲不祥’为由,强令父亲所立。”她轻轻展开休书,迎风一展,任其上朱印在日光下灼灼刺目,“彼时我跪雪地半日,求留一席之地,未果。”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如霜刃出鞘:
“今日我非来认罪,而是告诉天下人——”
“我顾清微,从来不是谁施舍的残羹冷炙。”
话音落,她将休书投入早己备好的青铜火盆。
火焰腾地燃起,吞噬纸角,卷走过往屈辱。
火光映照她眉目如刀削,神情坚不可摧。
就在这片死寂般的震撼之中,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喧哗!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轰然逼近,夹杂着兵甲碰撞之声——
锦衣卫破门而入,黑衣铁甲,杀气凛凛,首扑二楼雅间。
锦衣卫破门而入的刹那,满楼哗然。
刀光映着日头,冷得刺眼。
那三名家眷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铁链锁住手腕,押跪于地。
其中一人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发颤:“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夫君是御史台主簿!”
“凭刑部盖印的缉令。”带队校尉冷声宣读,字字如锤,“查尔等与东厂余孽勾连,捏造宫闱秘闻,散播‘烬王神志不清、王妃专权乱政’等不实之语,蛊惑民心,动摇国本——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大理寺备案。”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
谁也没想到,一场本以为是王妃自取其辱的“休书宴”,竟成了收网猎杀的开端!
顾清微立于高台之上,红裙猎猎,火盆中灰烬随风卷起,像无数只焚尽过往的蝶。
她垂眸看着楼下混乱,唇角微扬,却不带半分笑意。
这局,她布了整整七日。
早在贞静宜德匾额落府那夜,她便知太子党不会善罢甘休。
流言西起之时,她非但未压,反而暗中授意墨七放任传播,甚至推波助澜,在几处关键茶肆添油加醋——只为引出背后操盘之人。
而今日这场“焚休书”,更是明晃晃的饵。
她要的,从来不是清白二字被人施舍,而是亲手将那些躲在阴沟里吐信的蛇,一条条拖到阳光下曝晒!
“有人说我干政?”她声音不高,却穿透喧嚣,首击人心,“好啊,那我就真干一次给你们看。”
全场死寂。
她转身,对身侧年迈嬷嬷淡淡下令:“明日开始,烬王府开设‘女子账学堂’,凡五品以下官员家女眷皆可入学,学理家产、识契书、辨贪墨。每旬由王府供膳,路远者可宿偏院。”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剧变。
这是什么?
这是公然插手官眷内宅事务!
更是以“教化”之名,行收买人心之实!
有人怒极反笑:“她这是要当女相吗?!”
可没人敢上前质问。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锦衣卫仍在厅内巡视,冰冷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多言一句。
顾清微不再多看一眼,拂袖转身,踏阶而下。
红影掠过人群,宛如烈焰穿行寒霜之地。
夜深人静。
烛火摇曳,顾清微卸去钗环,正欲就寝,窗外忽响三声轻叩——极轻,却极准,如旧时约定。
门开,萧烬拄着黑檀杖缓步而入。
他腿脚不便,步伐沉稳却缓慢,一身玄色常服衬得眉目愈发深邃。
他手中捏着一片焦黄残纸,边角蜷曲,似从火中抢出。
她抬眸。
他走近,将纸片递来:“烧休书时,这一角被风吹出,落在檐下。”
纸上残留半个“另”字,正是她亲笔所书——另择良缘。
室内一时寂静。
她凝视那字片刻,忽然笑了,笑意清浅却锋利:“你不问我为何留它?”
“你做的事,没有无用之举。”他嗓音低哑,目光沉沉,“你烧的不只是过去。”
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烛光在她瞳中跳动:“不,我是把它变成武器。”
他静默良久,终是低笑一声,转身欲走。
临门,却顿步。
“明日早朝,我会请旨兼领宗人府庶务。”
门扉合拢,余音散入夜风。
她独坐镜前,指尖缓缓抚过唇角,笑意未褪。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权柄,复仇,还有这江山棋局中,属于他们的一席之地。
而他也终于,不再藏锋。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七日清晨,薄雾未散。
烬王府侧门青石阶前,一名瘦弱少女跪伏于地,粗布裹身,发丝凌乱。
她双手冻得通红,指节皲裂,怀里紧抱一只破旧包袱。
门房管家踱步而出,皱眉打量:“哪来的乞儿?滚远些,莫污了王府门前清净。”
少女抬头,眼中含泪,声音细若蚊呐:“求……求您通传一声。我是周嬷嬷的远亲侄女,青荷。姑母七日前暴毙,家中再无亲人……只盼能入府做个粗使丫头,换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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