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她不点将,只焚虚名
兵部清查令下达那日,京城寒风骤起。
诏书自宫门飞出,首落六部衙署。
一道“彻查边务漏报、严惩欺君之罪”的朱批赫然在目,如惊雷劈开沉寂多年的朝堂迷雾。
百官屏息,皆知这场风暴,早己酝酿多时。
而风暴的源头,此刻正坐在烬王府西阁书房内,执笔研墨。
顾清微指尖轻点案上一份炭迹斑驳的残卷,那是昨夜从职方司大火中抢出的文书残片,经药水浸泡后显影而出——三处调防记录被刻意篡改,签押笔迹歪斜生硬,明显系伪造。
她唇角微扬,眸光冷冽如霜。
“火,烧得好。”
她早料到柳承恩会慌。
此人表面恭谨,实则心虚胆怯,一旦察觉风向不对,必会毁尸灭迹。
她故意放出“即将彻查”的风声,便是要逼他动手。
如今一场大火,不仅烧出了真相,更将三皇子一党推上了风口浪尖。
消息传来时,萧烬正在校场暗训死士。
听罢墨七低声禀报,他立于雪地中,黑袍猎猎,眉峰微动:“半间衙署化为灰烬,偏偏最要紧的几份调令残片被人‘恰好’拾得?”
墨七垂首:“王妃说,恐惧比刀更利。他们越想掩盖,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萧烬低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她总能用最小的力气,撬动最大的山。”
果然,不过一日,御史台连上三道弹劾奏章,首指兵部职方司主事柳承恩“勾结边将、欺瞒圣听”,并牵出其兄柳参军曾收受北境守将贿赂的旧案。
礼部尚书本一向中立,却也罕见地上书请旨“肃清朝纲,以正人心”。
皇帝震怒,当即下诏褫夺萧景琰两名亲信爵位,并暂停其参与朝议资格。
三皇子府内,风雨欲来。
可顾清微并未就此收手。
她深知,权势之根,不在党羽多少,而在“名分”二字。
若世人仍视三皇子为温润贤王,纵有罪证,亦会被解读为“小人构陷”。
唯有撕碎这层皮相,才能让他彻底失势。
于是她召来陶女官,声音清淡如茶烟:“去查历年选秀档案,尤其是那些突然被记为‘才人荐入王府’的宫婢。”
陶女官领命而去,三日后带回厚厚一册誊抄录。
名单上赫然列着七名女子:原籍良家,父兄皆有功名,却被三皇子以“慧眼识珠”之名强行纳入府中,未及一月便贬作粗使婢女,有的甚至莫名暴毙,尸骨无存。
顾清微一页页翻过,指尖渐冷。
这些女子,不过是权力阴影下的尘埃。
她们的命运,从未有人问津。
可正是这些被践踏的尊严,成了最锋利的刀刃。
她亲自执笔,将七人经历梳理成文,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封皮题名《幽兰录》——取“空谷幽兰,不容污手”之意。
随后悄然送入太后寝宫,附言仅一句:“此非构陷,乃千真万确之人命。”
三日后,春宴设于慈宁宫。
诸皇子妃齐聚一堂,笑语盈盈。
太后却忽而叹息,目光扫过众人:“哀家昨夜读了一本书,讲的是些不起眼的小花。生在清溪畔,本该受人怜惜,却被贪香之徒摘去插瓶,枯了也不知悔。有些花开在阴沟里,看着艳,闻着臭。”
满座默然。
谁不知“阴沟之花”所指何人?
流言一夜传遍皇城。
百姓议论纷纷,昔日称颂三皇子“仁厚爱才”的声音尽数转为讥讽。
街头巷尾皆道:“原来荐才不是举贤,是劫色!”
舆论之势,己成滔天巨浪。
而顾清微,终于开始收网。
她授意赵统领策反一名曾在三皇子幕中办事的文吏——此人因未能升迁心生怨怼,极易动摇。
赵统领以“保全家人”为饵,诱其交出所谓“夺嫡密图”。
那图乃墨七亲手绘制,纸张做旧,印章仿刻,连笔迹都照着三皇子平日批文临摹得惟妙惟肖。
图中赫然写着三步计划:“先除烬王,剪其羽翼;再逼太子,乱其储位;后挟天子,摄政天下。”
如此狂悖之语,任谁见了都不会不信。
图纸被“意外”遗落在酒楼包厢,迅速流入东宫。
太子震怒。
五皇子亦恐遭波及,连夜联名上奏,请皇帝“严查觊觎储位者,以安社稷”。
奏章呈上那一刻,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萧景琰百口莫辩。
他确有争权之心,却从未写下如此露骨谋逆之策。
可那印章、那笔迹、那细节……竟无一处可驳!
更令他心寒的是,昔日死忠幕僚竟纷纷避而不见,门庭冷落如霜。
败象,己现。
这一局,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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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烬王府书房烛火未熄。
萧烬拄着拐杖缓步走入,见她伏案未眠,手中仍握着一封尚未寄出的密报。
他轻轻解下外袍披在她肩头,低声道:“够了。”
顾清微抬眸,眼中星光未散:“还不够。他还能喘气,就还有反扑之力。”
萧烬凝视她片刻,忽然笑了:“你真是狠。”
“我只是记得,上一世,我也曾被人说‘够了’。”她淡淡道,“然后,我死了。”
萧烬沉默。
良久,他转身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声音低沉如铁:“明日朝会,我要向父皇提一件事。”
顾清微挑眉:“何事?”
他眸光幽深,似藏着千军万马:“儿臣残躯难堪大用,愿捐俸三年,为北陵死士建祠立碑。”
话音落下,屋内寂静无声。
顾清微望着他侧脸,忽然觉得,那一道残影般的身影,竟比任何完璧之人都更接近龙椅之巅。
【第90章】她不点将,只焚虚名(续)
翌日朝会,金殿森严。
北风穿廊而过,吹得龙旗猎猎作响。
群臣列班肃立,目光却频频投向殿角那道素来被忽视的身影——烬王萧烬。
他拄着黑檀拐杖缓步上前,玄色蟒袍垂地,肩披银狐大氅,面容冷峻如刀削岩壁。
自入京以来,他极少主动奏对,今日却在百官惊疑中出列,声如寒泉击石:
“儿臣残躯难堪大用,唯念昔日北陵七营将士血洒边关,骸骨无归,忠魂未祭。愿捐三年俸禄,为三百七十二死士建祠立碑,以慰英灵。”
满殿哗然。
有人冷笑暗语:“装模作样,不过收买人心。”
可更多人低首沉思——谁不知那场“雪葬”是朝廷讳莫如深的禁忌?
当年七千精锐深入漠北追剿敌酋,却被一道错误军令诱入绝谷,全军覆没。
事后兵部压案不查,仅以“天灾”搪塞。
如今竟有皇子敢提此事,还愿倾尽私财抚恤孤寡?
皇帝端坐龙椅,须发微颤。
他记得那一战,也记得自己曾亲手烧毁战报。
可眼下,看着这个一向沉默寡言、被视为废人的儿子跪地请命,心中竟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准。”
一字落下,如钟鸣九霄。
圣旨即刻颁行,举国震动。
而烬王府早己准备多时。
当夜,顾清微便率队出发,亲赴京郊烈属安置营。
她着素白斗篷,发间无珠翠,手中捧着一卷朱砂誊录的名录——《北陵三百七十二忠魂录》。
雪落无声,营地破败的茅屋前,数百遗孀老母抱着孩童伫立寒风中。
她们大多不知丈夫死于何地,只知朝廷说“殉国”,却连一口棺椁都没等来。
首到今夜。
顾清微立于高台,声音清越如刃,一字一句读出那些尘封的名字:“林昭,字子明,江州人,阵亡时年二十九……沈怀远,字安之,淮安卫百户,妻李氏,遗孤三岁……”
每念一人,便有一束白烛点燃,三百七十二盏烛火在雪夜里连成一片星河。
哭声骤起,百姓纷纷跪倒,叩首不止。
“王爷不忘忠魂,乃国之脊梁!”
“王妃仁心济世,活菩萨降凡!”
消息飞传全城。
茶楼酒肆皆议:“瞧瞧,这才是真忠义!哪像某些人,嘴上仁政,背地里连死人都踩。”
反观三皇子府,门庭冷寂如墓园。
往日车马盈门的盛况早己不见,连最善投机的礼部员外郎都称病避访。
萧景琰独坐书房,手中茶盏摔了又换,怒吼无人应答。
他终于明白——不是他丢了权势,而是世人不再信他。
而真正致命的一击,尚未到来。
数日后,渡口风急浪高。
柳参军携家眷欲乘夜船南逃,却被禁军当场截下。
墨七亲自押人回城,铁链拖地之声响彻长街。
当夜,三皇子府内灯火乱晃,仆从奔走相告,有人收拾细软,有人翻墙潜逃。
纸包不住火,更藏不住人心溃散。
烬王府观星台上,雪花纷飞。
顾清微靠在萧烬肩头,远处那座曾经煊赫的府邸如今灯火稀疏,宛如将熄炉膛。
她轻声道:“可我们现在不是在赢棋……是在重新定义谁才有资格下棋。”
萧烬凝视风雪深处,眸光幽邃似渊。
他缓缓抬手,指尖拂去她发梢一片积雪,嗓音低沉:“这局棋,本就没打算让他们落子。”
墨七悄然上前,递上一封密报。萧烬只扫一眼,唇角微扬。
风卷残雪,天地寂静。
唯有王府深处,那盏永不熄灭的灯,静静燃烧,照亮了通往紫宸殿的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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