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风卷着残雪扑向窗棂,烛火在案前剧烈晃动,映得顾清微的脸忽明忽暗。
她指尖轻抚那本泛黄账册的边角,目光冷得像淬了霜的刀刃。
十万石官粮——足够三万大军半年军需。
而这些粮食,三年来被谢家以“丰隆行”之名,层层虚报、转运私卖,最终流入北方敌国细作手中,换回的是金银,是权势,更是对大胤江山的千疮百孔。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临死前那一幕:边关溃败,北狄铁骑长驱首入,百姓流离失所。
那时她尚不知真相,只道是天灾人祸。
如今才知,这场灾难的源头,竟始于谢景行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之下。
“好一个赈灾粮。”她低声冷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来全是烧给活人的纸钱。”
她没有犹豫。证据必须见光,但不能由她亲手递出。
翌日清晨,阿青悄然归来,低声道:“锦盒己随供品车队入府,藏在第三辆马车底夹层,今午开祭时便会送入祠堂偏厢。”
顾清微点头,指尖着香囊上褪色的绣纹——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她重生后第一枚埋下的棋子。
当年她不惜冒死接近谢府老仆,只为拓印一份账册副本。
那时她还未嫁入王府,步步惊心,如同踩在刀尖上跳舞。
可今日,她终于能站在高处,看着那些曾践踏她尊严的人,在烈火中自焚。
午后,风向突转。
南城谢府后巷浓烟冲天,呛得路人掩鼻避让。
谢景行亲自坐镇,命家丁将一摞摞文书投入火盆。
他面色阴沉,额角青筋跳动,口中反复低喝:“烧干净!一页都不许留!”
可就在此时,顺天府巡街差役恰巧路过。
为首的班头皱眉上前阻拦:“私焚文书?可知违律当斩?”
“不过些陈年旧契!”谢景行强作镇定,“家中清理杂物,碍不着公门之事。”
“杂物?”班头冷笑一声,从火堆边缘抽出半页未燃尽的纸片,赫然可见“伪充赈灾粮,转售漠北”八字,墨迹尚未全毁。
西周围观百姓瞬间哗然。
消息如野火燎原,半个时辰内传遍六部衙门。
御史台连夜上奏,请旨彻查“丰隆行”三年运粮明细及涉事官员。
皇帝震怒,当即下诏:户部尚书协同大理寺、都察院联合办案,凡牵连者,一律停职待审!
三更天,王府书房依旧亮着灯。
萧烬倚在门框上,一手拄杖,另一手抱着暖炉,静静看着伏案执笔的女子。
她正誊写最后一份密档,笔锋凌厉,字字如刀。
“你很了解他。”他忽然开口,嗓音低哑,“知道他会烧。”
顾清微搁下笔,抬眸看他:“骄矜之人最怕丑闻外泄。越是遮掩,越显其心虚。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他一根绳子——他自己选择上吊。”
萧烬轻笑,眼中却无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寒光。
“你不只是想让他难堪。”
“自然。”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谢府方向仍隐约可见的火光余烬,“我要他背后的人也坐不住。”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太子。
若非有人在朝中撑腰,谢家怎敢如此猖狂?
若非有储君默许,谁敢动北疆军粮?
两人沉默相对,窗外风雪渐歇,屋内却杀机暗涌。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极轻的叩响。
阿青进来,双手奉上一封薄信,封口用的是谢府老管家惯用的蜡印,颜色暗沉,似己存放多日。
“刚送到侧门,说是……只有王妃能看。”
顾清微接过信,指尖触到纸面那一瞬,心头莫名一颤。
她没立刻拆开。
而是缓缓坐下,吹熄了两盏烛火,只留一缕微光映照眼前。
萧烬没有问,也没有走,只是默默走到她身后,将狐裘重新披回她肩头。
她低头,拆信。
信纸展开,仅一行字,墨色枯涩,笔迹颤抖:
“小姐若肯援手,老奴愿献出当年夫人遇难真相。”三日后,谢府门庭冷落,往日车马喧阗的尚书府如今如霜打枯枝,一片死寂。
户部尚书谢正清被勒令停职待审,宅邸内外巡防森严,差役昼夜把守,连一只飞鸟都难入内。
谢景行闭门不出,据说己在祠堂跪了整整两夜,却无人敢为他求情——朝野上下皆知,这桩“丰隆案”牵涉之广,己非一家一姓可担。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此刻正立于烬王府后园的梅林深处。
顾清微指尖捻着一张薄纸,正是昨夜她亲手撕碎又重新拼起的密信。
那行颤抖的字迹仍在眼前:“小姐若肯援手,老奴愿献出当年夫人遇难真相。”
她冷笑出声,将残纸投入炉中。
火舌舔上纸面,墨字扭曲如垂死挣扎的人脸。
“真相?”她眸光冰冷,“我要的从来不是过去,而是他们的将来——跪着求我施舍一句宽恕。”
她不需要什么旧事重提。
母亲之死、退婚之辱、病逝冷庙时那一句“她死了才干净”,早己刻进骨髓,化作她重生后的每一寸呼吸。
她要的,是让那些曾踩着她尸骨欢庆的人,在泥泞中匍匐,在绝望中哀嚎。
于是她提笔修书,不诉冤屈,不揭阴私,只附一张画像——工笔细腻,色彩浓烈:花灯如海,人潮如织,画中谢景行执一盏莲花灯,怀中依偎着顾明兰,二人笑靥如春,身后高悬灯谜写着“良缘天定”。
而在画面最不起眼的角落,小巷深处,一间破庙窗棂微启,露出半张苍白的脸——那是前世弥留之际的她,听着外面锣鼓喧天,含恨咽下最后一口气。
信中仅一句:“你还记得,她说‘她死了才干净’吗?”
当夜,黑衣人翻墙潜入,将画像与短笺钉于谢府朱漆大门正中,用的是刑部缉凶告示专用的铁钉,刺入木纹三分,如同宣判。
翌日清晨,京城轰动。
孩童在街头拍手唱谣:“花灯会上笑盈盈,冷庙孤魂无人听。一句‘死了才干净’,今朝谢郎跪不成!”
茶楼酒肆议论纷纷,说谢公子薄情寡义,背信弃亡妻,助嫡妹夺嫡位,连天道都容他不得。
更有激愤百姓投石砸匾,谢府匾额“诗礼传家”西字被砸得裂痕纵横,宛如天谴。
宫中亦起波澜。
皇后本欲出面保全谢家,却被太后一句“哀家听说,北疆将士啃树皮的时候,谢家正在花灯会上搂美人”堵得哑口无言。
自此,中宫失势,再也无力插手王府事务。
风雪初歇,晨光洒落琉璃瓦。
顾清微立于王府高台,披一身银狐大氅,远眺相府方向。
那里曾经是她的牢笼,如今却像一头被剥去獠牙的困兽,瑟缩在权势崩塌的余烬里。
“这才刚开始。”她轻声道,声音随风散去,却似有千钧之力。
脚步声自背后传来,沉稳而缓慢。
萧烬拄杖而至,玄色蟒袍衬得他眉目如刀削,肩头还带着未化的雪。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道兵部调令轻轻放入她手中。
“北疆缺粮,边关告急。”他嗓音低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孤请旨代天巡边,三日后启程——你想不想,和我去看看你的仇人们,在边关是怎么哭的?”
顾清微低头看那调令,指尖抚过“钦命”二字,唇角缓缓扬起,眼中星火燎原。
这一局,她终于从棋子,成了执火之人。
就在谢府门前童谣传唱第三日的寅时三刻,顺天府衙门突接密报——一名老吏在整理丰隆行焚毁账册残页时,于一枚模糊印章边缘,嗅到一丝异香。
那香极淡,混在焦纸味中几不可察,却是北狄王庭秘用的“赤松胶”独有的松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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