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护病房的遮光帘拉得很沉，只在边缘漏进几缕浅淡的月光，刚好落在巫烬玄缠着白色纱布的手背上。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秒针在轻轻叩击空气，与温洛清这边输液管里葡萄糖滴落的“嗒嗒”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绵密而安静的网。
温洛清侧躺着，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目光越过中间那道浅蓝色的分隔帘，能隐约看到巫烬玄被白色被单覆盖的轮廓。
他的左手还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顺着导管缓缓流入血管，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却压不住体内残留的眩晕感——上午献完两袋血后，他几乎是被护士架着送到这张临时病床上的，当时眼前一片发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首到傍晚喝了小半碗粥，才勉强缓过劲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盒，是风啸城卫队士兵送来的，说里面是按海城口味炖的鸽子汤。
温洛清没什么胃口，只舀了两勺汤喝，此刻保温盒的盖子还敞着，残留的热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盒壁慢慢滑落，像一滴没忍住的眼泪。
他闭上眼睛，试图让大脑放空，可思绪却像失控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那些不愿回想的过往。
三个月前的那个深夜，他结束了三天的边境巡查，本想给巫烬玄一个惊喜，却在风啸城最有名的“星夜酒吧”门口，看到了巫烬玄的黑色越野车。
当时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或许只是巧合，可当他推开酒吧那扇沉重的木门，看到的却是巫烬玄坐在吧台边，身边依偎着一个穿着暴露的Omega，那人的手指正亲昵地划过巫烬玄的锁骨，而巫烬玄没有推开，只是低头笑着说了些什么，眼底的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温洛清当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他没有上前，只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坐上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开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巫烬玄来找他，说自己昨晚在处理公务，温洛清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没有戳破——他是海城城主，巫烬玄是风啸城的实权人物，他们的感情本就见不得光，若是闹僵，不仅会影响两座主城的关系，还会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抓住把柄。
可从那天起，有些东西就变了。
巫烬玄依旧会送他星尘晶，会记得他喜欢的依兰香调，会绕路去买糖炒栗子，可温洛清总能在这些温柔里，看到那个酒吧Omega的影子。
他开始失眠，开始在巫烬玄晚归时反复查看光脑定位，开始在两人拥抱时下意识地僵硬——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段充满谎言的感情应该及时止损，他是高高在上的海城城主，不该在这样的感情里卑微到尘埃里。
可上午在手术室外，当护士喊出“谁是高阶Alpha”时，他几乎是本能地站了出来。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我保护，都在“巫烬玄可能会死”的恐惧面前，碎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没来得及想，献血可能会导致自己体能暴跌，可能会影响后续的公务，可能会让别人察觉到他们的关系——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巫烬玄死，不能失去那个会在深夜给他煮姜汤、会在他遇到危险时挡在他身前、会把“洛清”两个字念得格外温柔的人。
输液管里的葡萄糖还在慢慢滴落，温洛清的脸色比下午好了些，至少不再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可心口的闷痛却丝毫未减。
他想起刚才吃饭时，士兵无意间说的话。
“巫先生出事前，还特意去城南买了糖炒栗子，说要给重要的人带回去。”
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脏猛地一抽——原来巫烬玄要带回去的栗子，是给他的。
原来在那些他不知道的角落，巫烬玄依旧在偷偷地对他好。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温洛清苦笑了一下，指尖轻轻碰了碰输液针的胶布，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
难道因为一袋糖炒栗子，就能忘记酒吧里的那一幕吗？
难道因为巫烬玄的几句温柔，就能原谅他的谎言吗？他的理智像一个严厉的审判者，在脑海里不断地质问着他，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割得他心口发疼。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试图把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
墙壁很凉，贴着脸颊能稍微缓解一些心口的燥热。
他想起两人刚在一起时的样子，那时他们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身份束缚，还能在深夜的星际港偷偷牵手，还能在无人的山顶一起看日出。
那时的巫烬玄，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像现在，总是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
“滴滴——”心电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了一下，温洛清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分隔帘那边。
他能听到巫烬玄轻微的呼吸声，比刚才重了些，似乎是在调整睡姿。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首到监护仪的声音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
原来，他还是这么在乎巫烬玄，在乎到只是听到监护仪的声音变了一下，就会紧张到心跳加速。原来，他的理智在感情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温洛清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让他头疼的问题。
他告诉自己，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等巫烬玄醒了，一切自然会有答案。
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等明天巫烬玄醒了，他能有足够的力气，去面对那个既让他心动又让他心痛的人。
输液管里的葡萄糖快滴完了，温洛清按了按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很快就来了，动作轻柔地拔下了输液针，叮嘱他。
“温城主，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过来给您检查。”
“谢谢。”
温洛清的声音有些沙哑，护士走后，他又侧过身，看向分隔帘那边。
月光依旧从帘缝里漏进来，刚好落在巫烬玄的手背上，那只手的指节分明，曾经无数次地牵过他的手，无数次地为他擦去眼泪，无数次地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温洛清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模拟牵手的动作。
他知道，他的理智己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或许还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酒吧的事情而难过，还会因为巫烬玄的谎言而生气，还会在理智与感情之间反复挣扎，可他现在己经清楚地知道，他还喜欢着巫烬玄，喜欢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血液与生命。
夜色渐深，病房里的声音越来越轻，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和两人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气里交织着。
温洛清慢慢闭上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弱的笑容——或许，有些感情，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理智，只需要跟着心走就好。
等明天巫烬玄醒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他还喜欢他。
至于那些谎言和误会，他们可以慢慢谈，慢慢解——只要巫烬玄还在，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月光透过帘缝，在温洛清的脸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像一层薄薄的纱，包裹着他此刻柔软而坚定的心。
病房外的走廊很安静，远处偶尔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很快又消失在夜色里。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就像巫烬玄逐渐稳定的生命体征，就像温洛清逐渐平复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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