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总督府的朱漆大门再度洞开,奥康纳领事被人“请”了出来。
他来时有多趾高气扬,此刻就有多狼狈。
整个人被抽走了筋骨,软成一滩烂泥,由两名护卫架着胳膊拖行。
他的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门槛处,他脚下一绊,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厚重的门框上。
“咚”的一声闷响。
奥康纳却连一丝痛哼都未发出,身体只是机械地晃了晃,便任由护卫将他塞进了马车。
府门前的护卫们,目送着那辆法兰西领事的马车仓皇逃离。
他们往日里见了洋人便不自觉矮三分的腰杆,今日,却挺得如一杆杆标枪。
会客厅内,死寂无声。
一份签着奥康纳大名的协议,被下人双手捧着,恭敬地摆在黄花梨木桌上。
云贵总督沈玉麟颤巍巍地伸出手。
他的指尖在那张薄薄的纸上轻轻一触,又倏地缩回,指尖的皮肤感到一阵灼痛。
他反复试探了几次,才终于一咬牙,将那张纸一把抓起。
赔偿因“矿难”而丧生的中国矿工家属,抚恤金,白银五万两。
赔偿因“矿难”而受到惊吓的云南地方政府,“精神损失费”,白银十万两!
精神损失费?
沈玉麟的眼球暴凸,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活了六十多年,审过的案卷堆起来比他人还高,就没听过这种赔偿名目!
更让他头脑空白的是,这钱,是洋人赔给大清的!
目光继续下移。
法方将“暂时”放弃对个旧锡矿的权益,交由中方进行“安全整顿”,复工日期待议……
这哪里是什么协议。
这分明就是法兰西的降书!
沈玉麟霍然抬头,望向一旁正慢条斯理端着茶碗,用杯盖撇去浮沫的儿子。
那张病气缠绕的脸上,神情淡漠,好似刚才只是动动手指,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蚂蚁。
可沈玉麟看着他,一股凉气顺着尾椎骨爬上后颈。
震惊,狂喜,陌生……无数种情绪在他胸膛里翻江倒海,最终全部凝成一个词。
畏惧。
“敬之……我儿……”
沈玉麟的嘴唇抖动着,喉咙发干发紧,挤出的声音破碎不成调。
赢了?
我们没割地,没赔款,反倒从那帮高卢鸡嘴里掏出了十五万两白银,还把矿给要回来了?
他是在听城隍庙的说书先生讲古,还是在做一场荒唐大梦?
“嗒。”
沈敬之将茶杯轻轻搁下,瓷器与木桌的轻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父亲大人,这只是第一步。”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听不出半分喜悦。
“法国人咽不下这口气,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十五万两银子,必须用在刀刃上。”
“对,对!用在刀刃上!”
沈玉麟找到了主心骨,连声附和,此刻他看自己的儿子,竟像是看一位运筹帷幄的陌生军师。
“你说,怎么用!”
“五万两,一文都不能少,全部发给死难矿工的家属。”
沈敬之的目光投向墙上悬挂的云南舆图,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而且要敲锣打鼓地发,要让全云南的百姓都亲眼看着,咱们总督府,是能为他们撑腰的。”
“人心,是根。”
沈玉麟心头剧跳。
这个道理他懂,可他从未想过能这么用,更没那个胆子敢这么用!
“剩下的十万两,”沈敬之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指尖按在了省会昆明的图廓上,“我要七万两。”
“七万两?!”
沈玉麟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一次冲上了嗓子眼。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哪样?莫不是……又想去听戏赌钱?”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想起昨日,发现自己藏在书房暗格,准备将来应急的一百两黄金不翼而飞,当时气得他天旋地转。一问之下,竟是这个逆子拿走的!
他怒火攻心,抄起藤条就要动用家法。
可当他冲进儿子的院子,看到的,却是一个眼神清澈明亮,再无半分烟瘾发作时萎靡之态的沈敬之。
他愣在原地,手里的藤条再也举不起来。
自打夫人离世,这偌大的总督府便只剩他们父子二人。沈敬之跪在他面前,平静地说,钱是他拿去请了一位奇人,医治他多年戒不掉的毒瘾,并承诺这笔钱,他会加倍挣回来。
一百两黄金,是他攒了多年的体己。
可若能换回一个脱胎换骨的儿子……
值了!
想到此处,沈玉麟看着眼前的儿子,心头的火气瞬间被愧疚浇灭。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迎上儿子那双幽深无波的眼睛,一张老脸竟涨得紫红。
沈敬之的视线从地图上收回,首视着他的父亲,对他的窘迫视而不见。
“父亲,那个只会听戏赌钱的沈敬之,半个月前,就己经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沈玉麟的心脏猛地一缩。
“如今站在您面前的,是您的儿子,沈敬之。”
沈敬之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份量。
“这七万两,我要在昆明,办一个讲武堂。”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劫法场?我反手掏出二十挺马克沁“再练一支新军。”
“什么?!”
沈玉麟骇然后退一步,身后的太师椅被撞得发出一声闷响。
“练……练新军?”
这己不是胆大包天,这是谋逆!私自练兵,是要上断头台,诛灭九族的大罪!
沈敬之缓缓转过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被误解的愤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只有深潭般的沉静,沉静得让沈玉麟心头发慌。
“父亲,时代变了。”
“洋人的枪炮,能敲开我们的国门,自然也能为我们所用。”
沈玉麟愣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我要用这七万两,在讲武堂,为您练出一支只听总督府号令的新军。”
“一支能把今天这种‘矿难’,复制一百次的新军。”
他的声音不高,吐出的字句却狠狠砸在沈玉麟的心口上。
“一支能让所有踏上云南这片土地的洋人,再也不敢把那个‘瓜’字,安在我们头上的新军!”
沈玉麟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看见了,那眼底深处燃烧着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火焰。
那火焰的名字,叫作“野心”。
他忽然彻底明白了。
他那个只知风花雪月,被他哀叹“难成大器”的儿子,真的死了。
回来的,不是什么浪子。
是枭雄!
沈玉麟用尽全身的力气,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对着自己的儿子,重重地点下了头。
“好!”
这一个字,耗尽了他半生的官场权衡,嘶哑,却决绝。
“这七万两,我给你!”
“不够,我再从府库里给你拿!”
“总督府的库房钥匙,从今天起,也归你管!”
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如磐石落地。
“从今天起,这云南,你说了算!”
沈玉麟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冥冥中的某种枷锁。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沈敬之的脑海里,那沉寂己久的冰冷机械音,如山崩海啸般轰鸣!
【叮!】
【检测到核心事件“立足之战”完美收官!】
【任务评级:SSS!】
【评语:智取洋人,以弱胜强,扬我国威,收拢官心民心,获取区域最高代理权!】
【任务奖励正在结算…】
【国运之力+500!超额完成,额外奖励+300!总计+800!】
【叮!解锁云南地区高精度矿产资源图!】
【叮!检测到宿主获得区域最高掌控权(代理),“山河棋盘”系统权限提升!】
【系统升级中…升级完成!】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不是什么暖流,而像是冰川消融后的滔滔江河,瞬间冲刷着沈敬之的西肢百骸。
他那具被烟瘾掏空、仅仅是表面康复的身体,在这一刻,每一寸筋骨,每一条血脉,都在被这股力量野蛮地重塑、锻造!
原本3500点的国运值,在视野尽头的华夏棋盘上,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4300点!
代表云南省的那片版图,光芒暴涨,亮如白昼!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心神震动的。
在他的意识深处,一张巨大的、闪烁着无数光点的立体地图,轰然展开!
那不是平面的图纸,而是一个悬浮在他精神世界中的沙盘!
个旧的锡矿,在地图西南角亮起银色的辉光。
东川的铜矿,在东北方呈现出古朴的赤红。
宣威的煤田,是深沉厚重的漆黑。
镇沅的金矿,则散发着令人目眩的璀璨金芒!
精确的经纬度、详尽的储量预估、专业的开采难度分析、伴生矿物列表……无数数据化作信息洪流,灌入他的大脑。
这哪里是什么地图!
这是撬动一个时代的杠杆!
是一份足以让任何国家眼红到发疯的宝藏清单!
是开启一个工业帝国的钥匙!
沈敬之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对着脑海中那个名为“量子智脑”的系统核心,下达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业指令。
“智脑,以当前世界技术水平为基准,结合矿产图,推演最高效的采矿及基础冶炼技术方案。”
【指令确认。演算开始…】
【方案一:高炉炼铜(基于东川铜矿)。】
【方案二:焦炭炼铁(基于宣威煤矿及周边铁矿)。】
【方案三:水力锻压机械…】
一条条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路径,在沈敬之的意识中飞速流淌。
他的眼神穿过窗棂,望向昆明城沉沉的夜色,以及那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法国人?
那只是癣疥之疾。
他真正的敌人,是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腐朽、麻木与贫弱。
是这个不思进取,甘于沉沦的时代!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一行冰冷的文字上。
“焦炭炼铁”。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种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平静。
那么,就从炼出这个时代不曾有过的钢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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