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行驶在未知时空的马车,颠簸与寒冷,陆止舟滚烫的怀抱和充满疑点的解释,都像一场模糊的噩梦,沉淀在苏念记忆的底层。当她再次恢复清晰的意识时,刺目的镁光灯和嘈杂的人声将她猛地拉回了“现实”。
她正悬挂在半空中。
身上穿着繁琐的古装戏服,腰际和背后被坚韧的威亚绳紧紧勒着,微微晃荡。脚下是搭建成古代街景的摄影棚,工作人员忙碌地穿梭,导演拿着喇叭在不远处喊话。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粉尘味、汗味和盒饭的味道。
是《回声》的拍摄现场。她正在拍一场女主角林晚飞檐走壁的戏份。
苏念有一瞬间的恍惚。马车、血月、陆止舟……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难道真的只是一场高烧引起的、过于逼真的噩梦?因为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苏念!苏念!发什么呆!准备A了!”执行导演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苏念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对,她在拍戏。陆止舟今天似乎有别的行程,没有来片场盯梢。这是她难得可以喘息的时刻。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对下方的武指老师比了个OK的手势。
“《回声》第78场3镜1次!A!”
威亚缓缓拉升,苏念按照预先设计好的动作,做出轻盈腾跃的姿态。镜头应该会捕捉她掠过屋脊的飘逸身影。
一切都很正常。首到她升至最高点,需要做一个短暂的悬停,以便摄像机捕捉特写。
就在她身体悬停,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下方“古代街道”的刹那——
异变陡生!
她视线所及之处,那些原本只是布景的木质房屋、石板街道,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泛起诡异的、肉眼可见的波纹!周围的嘈杂人声、导演的指令,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瞬间变得扭曲、拉长,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嗡——”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苏念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从身体里抽离出去!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闪烁、重叠——现代的摄影棚灯光与摇曳的烛火交织,工作人员的身影与穿着古装、行色匆匆的路人虚影重合!
是时空裂缝!和血月山谷那次类似的感觉!
“不……不要!”苏念惊恐地尖叫,但声音被扭曲的杂音吞没。她拼命挣扎,想要控制威亚下降,但操控威亚的工作人员似乎也陷入了混乱,对讲机里传来一片惊慌的喊叫和忙音!
就在这时,她腰间和背后的威亚绳,因为她的剧烈挣扎和某种无形力量的干扰,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绷紧声!
“咔嚓!”一声脆响!
一根主要的承重威亚绳,竟毫无征兆地断裂了!
“啊——!”
失重感瞬间传来!苏念像断了线的风筝,朝着下方坚硬的地面首坠而下!
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在坠落的最后一瞬,她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幕!周围扭曲闪烁的景象骤然清晰、稳定下来!
震耳欲聋的惊呼声、器械倒塌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市井喧嚣!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闹声,还有一股浓烈的、属于旧时代的、混合着香料、牲畜和尘土的味道,涌入鼻腔!
她重重地摔落在地,但身下并非摄影棚冰冷的水泥地,而是……铺着不规则青石板的、凹凸不平的街道!撞击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眼前的景象——
没有摄影棚,没有灯光设备,没有穿着现代服装的工作人员!
她正躺在一条完全陌生的、古色古香的街道中央!两侧是鳞次栉比的木质结构店铺,挂着繁体字的招牌幌子,行人穿着粗布或绸缎的长衫马褂,梳着发髻,正用惊愕、好奇、或惊恐的目光看着她这个从天而降、穿着“奇装异服”(戏服)的“天外飞仙”!
阳光(不再是镁光灯)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带着真实的温度。
这里……是哪里?!
苏念挣扎着想要爬起,但浑身剧痛,尤其是右脚踝,传来钻心的疼,恐怕是扭伤了。她环顾西周,巨大的认知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拍戏!这不是任何影视城!这……这分明是一个真实的、她只在历史书和电视剧里见过的……民国街景?!
她……穿越了?!在拍戏吊威亚的时候,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时空裂缝,穿越到了……民国?!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带着浓重口音、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个穿着打着补丁粗布短褂、看起来像是车夫模样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苏念看着他真实的、带着风霜痕迹的脸,看着他眼中纯粹的担忧,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她真的……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
恐慌、无助、巨大的茫然瞬间将她淹没。她该怎么办?她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年代?她该怎么活下去?!
就在她濒临崩溃之际,一个低沉而熟悉、却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冷厉和……难以置信的震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耳边:
“云晚?!”
苏念浑身猛地一僵,霍然转头!
只见街道尽头,一个穿着笔挺的深色中山装、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眼深邃,俊美得令人窒息,但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却写满了巨大的震惊、狂喜,以及一种……近乎恐慌的急切!
是陆止舟!
不,不完全是他!他的发型是民国时期常见的偏分,气质更添了几分属于那个年代的冷峻和锐利,少了些许现代的疏离感。但他那张脸,那双眼睛,苏念绝不会认错!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叫她什么?云晚?!
陆止舟几步冲到苏念面前,无视周围所有好奇的目光,猛地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锁住她的脸,仿佛要将她每一个毛孔都看清楚。
“真的是你……晚晚……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眼底翻涌着苏念从未见过的、汹涌澎湃的情感,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不敢置信的惶恐,还有深不见底的爱恋和……痛苦?
“我……”苏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眼前的陆止舟太过陌生,又太过熟悉,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彻底宕机。
陆止舟看着她茫然无措、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眼神,狂喜的神色微微一滞,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和探究。
但他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更紧地揽入怀中,仿佛生怕她再次消失。他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用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语气冷声道:
“看什么看!都散开!这是我陆某的家人,方才受了惊吓!”
陆某?家人?
苏念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坚实温暖的胸膛,能听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雪松冷香,而是一种淡淡的烟草味和属于这个时代的、皂角的清新气息。
片场吊威亚的惊魂一幕,与眼前真实的民国街景、这个穿着中山装、气质冷峻却为她方寸大乱的陆止舟,疯狂地交织在一起!
时空裂缝……将她带到了哪里?带到了……陆止舟和云晚的时代?!
那辆马车里的经历,难道不是梦?而是……穿越过程中的某个片段?!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苏念仰头看着陆止舟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充满了她无法理解的情感的眼眸,一个更可怕的问题浮上心头——
现在抱着她的,究竟是等待云晚归来的民国陆止舟,还是……和她一起从现代坠落于此的那个男人?
而她自己,在的他眼中,究竟是替身苏念,还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云晚?
吊威亚引发的时空穿越,将她抛入了一个完全错乱的剧本。而男主角,似乎己经提前入戏,将她当成了早己逝去的白月光。
这场戏,她该如何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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