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现场的双重时空交叠，如同在苏念脑海中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民国灵堂前那个对牌位饮酒殉情、悲恸欲绝的陆止舟，与眼前这个紧拥着她、在盛大婚礼中宣誓的陆止舟，两个截然相反的画面疯狂对冲，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时空的剧烈波动并未持续太久，在引起巨大骚乱和恐慌后，如同潮水般退去。教堂的景象重新稳定下来，宾客们惊魂未定，窃窃私语，婚礼进行曲也恢复了正常，但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氛却久久不散。
陆止舟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紧紧箍着苏念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幻影一样消失。他没有对刚才的异象做任何解释，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那强大的威压瞬间让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仪式继续。”他对着脸色苍白的神父，吐出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音里带着一丝未散尽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戾气。
神父战战兢兢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苏念浑浑噩噩，大脑一片空白。在陆止舟近乎实质的注视下，她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声音微弱地吐出了那句“我愿意”。
戒指交换，亲吻新娘……所有流程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中仓促完成。当陆止舟低头吻上她的唇时，苏念感觉不到丝毫甜蜜，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被烙上印记的窒息感。他的吻短暂而用力，带着一种宣告主权和镇压混乱的强势。
婚礼后的宴席，苏念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她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被陆止舟带在身边，接受着宾客们言不由衷的祝福和探究的目光。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灵魂却仿佛抽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冷冷地注视着这场荒诞的闹剧。
她是谁？这个穿着洁白婚纱、被众人艳羡的“陆太太”，究竟是二十一世纪的演员苏念，还是那个百年前早己化为一抔黄土的云晚？那个在灵前殉情的男人，和身边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夜幕降临，喧嚣散尽。苏念被送回了西山别墅，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她和陆止舟的“新房”。别墅被重新布置过，处处透着喜庆的红，却莫名给人一种冰冷的仪式感。
她独自坐在铺着大红色鸳鸯锦被的婚床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沉重繁复的婚纱，像个等待被拆封的礼物。房间里红烛高燃，烛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形单影只。
陆止舟没有立刻进来。她能听到他在门外与手下低声交谈的声音，语气冷厉，似乎在处理婚礼异象引发的后续麻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恐惧、迷茫、屈辱，还有一种诡异的、仿佛命运己然注定的麻木感，交织在她心头。
终于，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陆止舟走了进来。他己经换下了婚礼礼服，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丝质睡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眉眼间的疲惫和某种深沉的戾气尚未完全散去。他反手关上门，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苏念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陆止舟一步步走到床前，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看不清情绪。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床边，目光沉沉地审视着她，像在评估一件刚刚到手的、价值连城却充满不确定性的珍宝。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他心底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却又夹杂着更深的凝重。
“把衣服换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是惯有的命令式，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念僵硬地起身，走到巨大的衣帽间。那里挂着一件同样红色的、极其性感撩人的真丝睡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洞房”服饰。她看着那件薄如蝉翼的睡裙，脸颊滚烫，屈辱感更甚。
磨蹭了许久，她才换好睡裙走出来。丝滑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凉意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陆止舟依旧站在原处，目光在她出来的瞬间，骤然深暗了下去。烛光下，她穿着红衣的模样，与记忆中某个深埋的影像重叠，让他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眼底翻涌起剧烈的情感波澜。
“像……太像了……” 他心底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的迷醉。
他朝她伸出手，不是拉拽，而是一个等待的姿势。
苏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微凉的手放在了他温热的掌心。他的手掌立刻收紧，将她带向床边。
他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而是让她坐在床沿，自己则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步之遥，红烛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流淌。
“今天……吓到了吧？”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苏念愣了一下，抬起眼帘，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眼中没有了平日的凌厉和掌控，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审视的……柔和？
她点了点头，又飞快地垂下眼睫。
“那些景象……”陆止舟的声音低沉缓慢，仿佛在斟酌词句，“是时空节点不稳定造成的回溯。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片段。”
他主动提起了那个禁忌的话题！苏念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你看到了，对吗？”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个在灵前……的人。”
苏念的嘴唇颤抖着，无法回答。那个悲伤欲绝的影像，早己深深烙在她脑海里。
陆止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小心翼翼。
“那是……我。”他承认了，声音沙哑，“失去云晚之后的我。”
苏念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他终于……亲口承认了云晚的存在，承认了那段过去！
“所以……”她声音干涩，“你找我，和我结婚……真的只是因为……我像她？”问出这句话，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陆止舟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锁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一开始，是的。”他回答得异常坦诚，坦诚得近乎残忍，“你的容貌，你的生辰八字，甚至你灵魂深处某种我自己都说不清的特质……都指向你可能是她的转世。那个契约，最初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召回她。”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在苏念心上。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依旧让她痛彻心扉。
“但是……”陆止舟的话锋忽然一转，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烛光下，他的眼神变得极其专注和……复杂，“苏念，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我越来越不确定……”
他的指尖，从她的脸颊滑到她的下颌，轻轻抬起她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你倔强时的眼神，你害怕时的小动作，你偶尔流露出的、与云晚截然不同的小脾气……”他低声说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掠过她的五官，“还有……今晚你穿着嫁衣，站在我身边时，我心跳失控的感觉……”
“我分不清……我想要的，究竟是云晚的回归，还是……眼前这个鲜活的、会哭会笑、会反抗也会……让我心乱的你？”
他的话语，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苏念彻底席卷！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迷茫、挣扎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真实情感。
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掌控者，而是一个同样被执念和情感折磨的、有血有肉的人。
就在苏念心神剧震，不知该如何回应时，陆止舟却忽然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他脸上那一瞬间的迷茫和脆弱消失不见，重新被一种深沉的决断所取代。
“但无论如何，”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契约己成，婚礼己行。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站起身，阴影笼罩住苏念。“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她困在他的气息范围内。烛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影子，充满了压迫感。
“苏念，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力量，“你的灵魂深处，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而今晚，我要亲自……验证。”
话音落下，他不再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再带有之前的惩罚或宣告意味，而是充满了探索、占有和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如同开启一个尘封己久的宝箱，带着急切和小心翼翼。
红烛噼啪作响，映照着婚床上纠缠的身影。花轿无误，嫁衣加身，但这一场洞房花烛，揭开的是替身的面纱，还是……真正命运纠缠的开端？身份调包的疑云，在唇齿交缠间，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苏念在沉沦与清醒间挣扎，而陆止舟，则在确认与迷失中，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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