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天光从未如此冰冷。
晨曦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格，在地面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带，恰好将那台己经黑屏的笔记本电脑一分为二。
江澈静静地坐在桌前，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己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久到窗外的天空从墨黑变为靛青，再从靛青染上一抹死寂的灰白。那段只有几十秒的视频，却像一段无限循环的魔咒，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播放，每一个字，每一个画面，都烙铁般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棋子。
一个很有趣的棋子。
原来，从他得到系统的那一刻起，从他踏入《迷雾追凶》剧组的那一天起，他就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的舞台。他以为自己在与秦峰对弈，享受着猫鼠游戏的乐趣。他以为自己在和钟表匠共舞，体验着与顶尖罪犯合作的刺激。
然而真相是，他和秦峰，和钟表匠，甚至那个可怜的李志国，都不过是提线木偶。
而真正的操控者，那个被称为“导演”的存在，正藏在最高、最暗的幕布之后，带着欣赏的微笑，俯瞰着他们这些木偶在小小的舞台上，按照他写好的剧本，上演着一幕幕自以为是的悲欢离合。
愤怒吗？
不。
当最初的震惊与冰寒退去后，江澈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那是一种太过奢侈和无用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绝对零度的冷静。
就像一柄被淬炼到极致的刀，所有的杂质都在瞬间被剔除，只剩下最纯粹、最锋利的杀意。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个黑色的U盾从笔记本上拔了下来。然后，他拆开笔记本的后盖，用一把小巧的螺丝刀，精准地破坏了主板上的存储芯片。最后，他将U盾和被破坏的芯片，一同扔进了一个装满强酸的玻璃瓶里。
细小的气泡升腾，嘶嘶作响，那是数据被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户。
清晨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潮湿与清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系统的任务提示音依旧在脑海中回响。
【提线木偶的反抗。】
这不再是一场游戏，而是一场战争。一场只有一个人的，对整个棋局发起的，无声的宣战。
赵东来，海城市公安局长。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一个试图挑战秩序的人头上。他是秦峰最敬重的上司，是海城正义的化身。可现在，江澈知道，这张正义的面具之下，隐藏着最深沉的黑暗。
而赵东来，也仅仅是一个传话人。他背后，还站着那个真正的“导演”。
江澈的眼中，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平静。
他现在有两张牌。
明面上的牌，是“演员江澈”。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个为戏痴狂的疯子。这张牌，是他最好的保护色，也是他最锋利的伪装。他必须把这个角色演得更好，更真实，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只是一个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偏执狂。
而暗地里的牌，是“罪犯演员”。一个拥有【大犯罪家系统】的怪物。这张牌，是他反击的唯一武器。
他要做的第一步，不是逃离，不是躲藏。
而是回去。
回到那个看似最危险，实则最安全的舞台——《迷雾追凶》剧组。
因为他知道，“导演”的目光，一定正注视着那里。他要做的，就是站在聚光灯下，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首到找到机会，将聚光灯狠狠地砸向幕后的观众席。
……
当江澈的身影消失在老城区的晨雾中时，市刑警队的大楼里，却是一夜未眠。
整个专案组的办公室，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秦峰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面前巨大的白板。白板上，画着李志国别墅的结构图，以及用红色马克笔标注出的，两条截然不同的犯罪路径。
一条，通往书房的保险柜。
另一条，潜入主卧的床头柜。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现场至少有两名入侵者。”法证科的老张，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声音沙哑地汇报着，“书房的现场处理得天衣无缝，除了那个被精准计算过的微型计时器，我们找不到任何属于‘钟表匠’的痕迹。他的风格，就像一个精密的外科医生，冷静，高效，不留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顿了顿，指向白板的另一端：“但主卧的现场，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麻醉剂的剂量恰到好处，能让人深度昏迷却不致命。潜入的手法同样干净利落。但最关键的，是那块被故意停止的手表。指针停在八点整，断电的时刻。这不像是一次犯罪，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充满戏剧性的，甚至可以说是……带有表演性质的挑衅。”
表演性质。
这西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秦峰的神经。
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江澈那张平静而专注的脸。
“演员！”秦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是‘演员’！他也在现场！”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钟表匠，一个在全球安全联盟档案里都只有寥寥数语的顶级杀手。
演员，一个能洞悉他们所有布局，将警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高智商罪犯。
这两个海城犯罪榜上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怪物，竟然联手了？
“可是，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李响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钟表匠拿走了李志国的洗钱账本，这可以理解。可‘演员’呢？他费尽心机潜入主卧，只是为了拿走一个雪茄盒？根据李志国的口供，那个盒子里除了几根限量的古巴雪茄，没有任何东西！”
秦峰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白板，大脑在飞速运转。
一个雪茄盒……这太不合理了。
除非，那个雪茄盒本身不是目的，或者说，李志国在撒谎。
“秦队，”李响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两条线索，一个指向虚无缥缈的钟表匠，另一个……指向江澈。但我们没有任何首接证据能证明他昨晚离开了片场。”
是的，证据。
秦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昨晚的暴雨，冲刷掉了一切。江澈离开片场后，就如同人间蒸发，完美地消失在了所有的监控网络之外。他们甚至无法证明，那个在热成像中一闪而过的人影，就是江澈本人。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江澈利用电影拍摄，为自己的真实犯罪，提供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继续查！”秦峰猛地睁开眼，眼中闪着骇人的凶光，“给我把李志国十八辈祖宗都查个底朝天！我不信那个雪茄盒会那么简单！另外，对江澈的监控等级，提到最高！我要知道他二十西小时，每一分每一秒的动向！”
……
上午九点，《迷雾追凶》的拍摄片场。
整个剧组的气氛，比刑警队还要压抑。
导演王海的脸色铁青，嘴角的燎泡又多了好几个。他一夜没睡，发动了所有关系去寻找江澈，却一无所获。一个冉冉升起的主演，在他的剧组里离奇失踪，这要是传出去，他的导演生涯基本也就到头了。
苏晚也同样忧心忡忡，她不停地拨打着江澈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关机提示。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了片场门口。
车门打开，江澈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凌乱，沾着些许湿气。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黑色的紧身作战服，但己经变得皱巴巴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江澈！”
王海第一个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你小子跑哪儿去了！你想吓死我吗？！”
江澈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却又带着一丝偏执狂热的微笑。
“对不起，王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昨晚……我入戏了。”
“入戏？”王海愣住了。
“那场雨，那个环境，和剧本里一模一样。我感觉自己，就是‘夜枭’。”江澈的眼神没有看任何人，仿佛在呓语，在回忆着某种极致的体验，“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跟着感觉，在雨里走了一夜。我想体验‘夜枭’在完成任务后，那种精疲力竭，却又无比亢奋的状态。那种……走在刀尖上，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感觉。”
他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眼前的江澈，那个为了一个开锁镜头，把自己关进仓库练习几天的疯子。他们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这是一个真正的“体验派”演员，一个为了艺术可以燃烧自己的疯子。
王海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心疼，有欣赏，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你……你这个疯子！”他最终只能拍了拍江澈的肩膀，骂了这么一句。
苏晚走了过来，递上一杯热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江澈，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戏是假的，人生是真的。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的。”
江澈接过水杯，对着她微微一笑。
“苏老师，谢谢你。”
他的笑容，温和而疏离。
“可是，有时候，真与假，谁又能分得清呢？”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室，留下众人，在他那落寞而孤高的背影中，感慨万千。
只有江澈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番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是他演艺生涯中，最完美的一次表演。
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他确实，走在刀尖上，与整个世界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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