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第一缕晨曦刺破东方的云层,温柔地洒向青石镇。阳光驱散了长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名为恐惧的阴霾。
往日里,这个时辰的青石镇早己苏醒。早起的商贩会推着板车在街上叫卖,孩童的嬉闹声和主妇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市井气息。
但今日的青石镇,却死寂得像一座鬼城。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胆大的人从门缝里向外窥探,看到的也只是满目疮痍。醉仙楼门前那片被震碎的青石板路,和张家府邸门口那两座被连夜推倒的石狮子,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张家完了。
这个消息,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在天亮之前,就己经传遍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
家主张烈,被废了修为,成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二爷张雄,尸骨无存。
公子张扬,据说被吓疯了,如今缩在房里,见人就磕头。
那个曾经在青石镇作威作福,无人敢惹的庞然大物,就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而推倒这一切的,仅仅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衫少年。
此刻,这个少年的名字,他的样貌,他那风轻云淡的神情,己经成为了青石镇所有人心中,一个不可提及、不可冒犯的禁忌。
……
赵家府邸。
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家家主赵恒,一个看上去年近五旬,面容精瘦,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正静静地听着儿子赵无忌的汇报。
赵无忌早己没了昨日的意气风发,他脸色苍白,声音中还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将昨夜醉仙楼门前发生的一切,巨细靡遗地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林寻用两根手指,将裂山刀寸寸捏碎时,在座的几位赵家长老,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赤手空拳,捏碎玄铁神兵……”赵恒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赵无忌的心上。
“父亲,孩儿……孩儿昨日鲁莽了。”赵无忌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下。他知道,若不是自己见机得快,跪地求饶,恐怕此刻赵家也要步张家的后尘。
赵恒没有看他,目光幽深地望着窗外,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没有错。面对那等存在,能保住性命,便是最大的功劳。”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无比凝重:“这不是凡人该有的力量。李家那个丫头,怕是早就看出了什么,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结交。我们赵家,慢了一步,但也幸好……没有走错路。”
“传我的话。”赵恒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从今日起,赵家所有产业,见李家,退避三舍。凡是那位前辈所到之处,赵家子弟必须绕行。任何人,不得议论、揣测前辈的身份来历,违者,家法处置!”
“另外,”他看向赵无忌,“你去库房,将我珍藏的那副‘星罗棋盘’取出来。稍后,你亲自送到醉仙楼,交给李家那丫头,由她转呈给前辈。就说,是我赵家,赔罪了。”
星罗棋盘!
在座的长老闻言,无不色变。那可是用千年星辰铁和温玉打造的宝物,水火不侵,更有静心凝神之效,是赵恒最心爱之物。
“父亲,这……这礼是不是太重了?”赵无忌也有些不舍。
“重?”赵恒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我赵家满门的性命相比,一副棋盘,算得了什么?那等人物,世俗的金银财宝,在他眼中与粪土无异。唯有这等雅物,或许才能入他法眼,表达我们的敬意。”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记住,我们不是去结交,我们没有那个资格。我们,只是去表达臣服。在这青石镇,从今往后,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那位前辈的声音。”
……
醉仙楼,后院别院。
林寻是被一阵鸟鸣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斑驳的金色阳光。
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
他饿了。
在山上的时候,饿了便去后山摘些野果,或者下河摸两条鱼,自己生火烤了吃。可这里是镇上,师父说了,要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普通人饿了,应该是要去街上买东西吃的。
林寻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醉仙楼大厅,推开了那扇昨夜被杀气冲刷过无数遍的大门。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长街之上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街角处,几个正低声交谈的镇民,在看到他的瞬间,像是见了鬼一样,话语戛然而止,脸色煞白,慌不择路地躲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远处,一个正准备出摊的包子铺老板,手中的蒸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气腾腾的包子滚了一地,他却看也不看,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店里,死死关上了门板。
整条长街,在三息之内,变得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躲在暗处,透过门缝,窗隙,用一种混杂着恐惧、敬畏、好奇的复杂目光,偷偷地注视着那个缓步走在阳光下的青衫少年。
林寻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今天……是镇上有什么节日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顺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所过之处,便是一片死寂。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神祇,凡人皆为之退避。
可这位神祇,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却是——哪里有卖早饭的?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终于在街尾的一个角落,看到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小摊。
那是一个卖馄饨的摊子,摊主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翁。他似乎有些耳背,并未察觉到街上的异样,依旧专心致志地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翻滚的馄饨。
林寻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老丈,来碗馄饨。”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那老翁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好嘞,客官您坐。”
然而,当他看清林寻那身标志性的青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的手一抖,手中的大勺差点掉进滚烫的锅里。
他认出来了!
昨夜,他家就离醉仙楼不远,他亲耳听到了张烈的惨叫,也从邻居的描述中,知道了这位煞神的模样。
老翁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跑,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林寻看着他那副惊恐的模样,更加不解了。他自问长得并不吓人,为何这些人看到自己,都像是看到了吃人的猛虎?
“老丈?”他又叫了一声。
老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不敢怠慢,用尽全身力气,才稳住了颤抖的双手,手脚麻利地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哆哆嗦嗦地端到了林寻面前的桌子上。
“客……客官……您……您慢用。”他的牙齿都在打颤。
林寻点了点头,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汤头鲜美,馄饨皮薄馅大,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好吃。”他由衷地赞了一句。
听到这句赞美,老翁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林寻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吃得很香,也很专注,仿佛这碗馄饨,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一碗馄饨很快见底。
林寻从怀里掏出王掌柜给他的钱袋,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老丈,不用找了。”
说罢,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老翁看着桌上的碎银,又看了看林寻的背影,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气,颤声叫道:“客……客官!使不得!小老儿……小老儿不敢收您的钱!”
在他看来,能为这等人物做一碗馄饨,己经是天大的福分,哪里还敢收钱?若是收了,怕是会折寿的。
林寻转过身,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吃饭,你收钱,天经地义。”
他将那块碎银,轻轻推到老翁面前,然后转身,消失在了街角的阳光里。
老翁呆呆地看着那块碎银,又看了看少年消失的方向,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湿透。
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煞神,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李清雪带着两名侍女,出现在了馄饨摊前。她看了一眼林寻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桌上那只空碗,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而又宠溺的微笑。
她走到惊魂未定的老翁面前,取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老人家,从今日起,你这摊子,便只为前辈一人开。你每日只需做好一碗馄饨,放在这里即可。这些,是给你的酬劳。”
说罢,她也不等老翁反应,便转身,朝着林寻消失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她知道,前辈的“普通人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前辈体验红尘的时候,为他……扫平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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