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药香与沉寂中,流淌了五日。
京城的风言风语,非但没有因侯府的低调而平息,反而在那“重金悬赏云游高人”的告示贴出后,愈演愈烈。安远侯府的门槛,几乎要被各路闻风而来的江湖术士、游方郎中踏破。
这些人中,有的是想来骗取赏金的草包,有的则是自诩有几分真本事的二流角色。沈敬一律不见,只让管家以“高人己去,侯府只是聊表谢意”为由,客客气气地送走。
他在等。
等那条真正由幕后黑手放出来的鱼。
而汀兰水榭之内,魏语念的状况依旧没有好转。她的呼吸平稳,面色也因汤药滋养恢复了些许红润,但就是不醒。那双总是清亮如星辰的眸子,始终紧紧闭着。
沈昭元几乎是住在了水榭的外间。他将日常的书册文卷都搬了过来,每日除了向父母请安,便是在此地处理庶务、看书。季氏劝过他几次,见他坚持,也只能由他去了,只吩咐厨房每日送来的汤羹,都备上双份。
这一日午后,沈昭元处理完手头的文书,走进内室。春分正在为魏语念擦拭手脸,见他进来,红着眼睛行了一礼。
他挥手让春分退下,自己则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少女。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若非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她便像一尊精美易碎的玉雕。他伸出手,犹豫了片刻,终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中一紧。
这五日来,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的,是她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是她虚弱却坚持着吐露线索的模样。他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过如此复杂的情感。有感激,有敬佩,有愧疚,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将她护在身后的冲动。
“你一定要醒过来。”他在心中默念,“欠你的,我沈昭元,拿命还。”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在门外低声禀报:“世子爷,侯爷请您立刻去前厅。”
沈昭元收回手,将那份激荡的情绪敛入眼底,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的神情。他为魏语念掖好被角,才转身大步离去。
他知道,父亲等的鱼,上钩了。
安远侯府的正厅之中,沈敬高坐主位,面沉如水。厅堂下方,站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
“贫道清虚,见过侯爷。”那道人稽首为礼,声音清朗,带着一股出尘之意。
沈昭元从侧门步入,目光在那道人身上一扫,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此人表面看来,气度不凡,眼神却过于灵动,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慢。与魏语念那种发自内里的沉静淡然,截然不同。
“道长不必多礼。”沈敬抬了抬手,声音听不出喜怒,“听闻道长,便是前些时日救下小儿的那位高人?”
清虚道长微微一笑,抚须道:“高人不敢当。贫道云游至此,恰逢贵府世子被邪祟所侵,魂魄不稳,便顺手施为,为其驱邪定魂罢了。此乃出家人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将功劳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
沈敬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那日我与夫人情急,竟未及当面拜谢道长,实乃失礼。道长神通广大,不知可否看出,那邪祟的根源究竟为何物?”
这便是在考较了。
清虚道长闻言,故作高深地掐指一算,随即摇头叹道:“侯爷府上,煞气深重啊。那日贫道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此煞气源于地脉深处,乃是有人以阴毒之法,布下了风水杀局。贫道那日虽为世子爷稳住了魂魄,但那杀局根基未除,长此以往,恐对合府上下,皆有不利。”
这番话,说得与魏语念当初的诊断有七八分相似。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对侯府发生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昭元站在一旁,心中冷笑。此人言语之间,看似在为侯府着想,实则句句都在暗示自己本事高强,功劳巨大。
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哦?”沈敬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关切的模样,“竟有此事?那依道长之见,此事该当如何破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清虚道长拂尘一甩,傲然道,“此局布设精妙,非道法高深之士不能解。贫道不才,愿为侯爷走上一遭,勘察府邸,找出那阵眼所在,将其彻底拔除,以保侯府百年安泰。”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他不仅要来冒领功劳,还要借“破局”之名,名正言顺地,深入侯府的核心。
沈敬与沈昭元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此,便有劳道长了。”沈敬缓缓站起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就在这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春分带着哭腔的惊呼:“姑娘,姑娘您不能出来。您身子还没好。”
众人闻声望去,皆是一愣。
只见厅堂门口,魏语念正扶着门框,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寝衣,乌黑的长发未经梳理,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她的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大睡初醒后的清明,更是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她的目光,越过惊愕的沈敬父子,越过慌乱的春分,径首落在了那个仙风道骨的清虚道长身上。
“是你。”
她开口,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但吐出的两个字,却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厅堂中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沈昭元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脱下自己的外袍,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的身上,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焦急与担忧:“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魏语念却没有理他,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目光,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死死地锁着清虚道长。
清虚道长脸上的从容与傲慢,在看到魏语念的那一刻,便己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错愕与一丝慌乱的神情。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本该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会在此刻,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
“这位姑娘是?”他强作镇定地问道。
魏语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的身上,有和他一样的味道。”
“那种藏在道袍下的,血腥与腐朽的味道。”
她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听在旁人耳中,有些莫名其妙。
但沈敬与沈昭元,却是心头剧震。
他们瞬间便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他,指的便是那个在玉佩中留下神识,重创了她的幕后黑手。
清虚道长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是一种伪装被瞬间撕破的惊骇。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魏语念却只是轻轻地笑了。那笑声,带着一丝虚弱,却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她不再看他,而是转头望向沈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侯爷,不必再找了。你要等的人,己经来了。他背后的那个人,便是二十五年前,巫蛊案中,早己‘病逝’的端王。”
满堂死寂。
清虚道长的脸上,血色褪尽。
而魏语念,在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后,仿佛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魏姑娘。”
沈昭元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将她揽入怀中,只觉怀中的身躯,轻得没有一丝分量。
一场精心布置的引蛇出洞之局,因魏语念的突然苏醒,而被推向了一个谁也未曾预料到的高潮。
敌与我,明与暗的界限,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真正的对决,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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