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拉成了缓慢流淌的蜜糖。
顾清颜的身体如同一片失去风的羽毛，悄然下坠。那件由符文构成的冰晶羽衣消散后，房间内那股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意也随之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冰霜残骸，见证着刚才那超乎想象的一幕。
“院士！”
周国强和另一名警卫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冲进房间。他们越过倒地不起的动力装甲，奔向那个从空中坠落的身影。
周国强抢先一步，在顾清颜即将接触到冰冷地面的前一刻，伸出双臂，将她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入手的感觉，冰冷得吓人，仿佛抱着一块人形的寒玉。但随即，一股微弱的、属于人类的温热，从她身体深处缓缓传来，证明着她并非一座没有生命的冰雕。
她很轻，轻得不像一个成年女性，仿佛身体里的一部分物质，己经在刚才那场诡异的仪式中被消耗掉了。
周国强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女人。
她静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应急灯下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微弱但平稳，脸上那种近乎神性的超然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苍白。
仿佛做了一场跨越亿万光年的长梦。
“医疗兵！医疗兵！”年轻的警卫对着通讯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而就在这时，那具倒在地上的、代号“磐石”的动力装甲，发出一阵刺耳的液压解锁声。
“嘶……咔……”
胸甲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蜷缩着的李振国。
他看起来像是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满脸的血污和汗水，让他的面容显得狰狞而狼狈。他的双眼紧闭，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
“快！把院士弄出来！”周国强大喊。
几名闻讯赶来的警卫七手八脚地将李振国从装甲中抬了出来。一名随队医生立刻上前，撕开他的衣领，开始进行紧急检查。
“瞳孔对光反射消失！心率严重失常！血压……天哪，他的血压快要测不到了！”医生的声音充满了恐慌，“他的大脑……他的大脑可能受到了某种……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冲击！”
“塞壬之歌……”周国强看着陷入深度昏迷的李振国，又看了看怀中同样昏迷不醒的顾清颜，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个代号。
七十年前，三名科学家脑死亡。
七十年后，国家最顶级的科学泰斗，重蹈覆辙。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那个依然在指挥中心屏幕上缓缓旋转的神秘符文，以及那个创造了符文的、沉睡在地底深处的古老存在。
“指挥中心！这里是周国强！重复，这里是周国强！”他对着通讯器，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李院士……李院士情况危急！顾顾问……顾顾问己脱离异常状态，但同样处于昏迷！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他的声音，通过断断续续的信号，传回了那个同样陷入混乱的指挥中心。
留守的研究员们，在短暂的群龙无首之后，终于有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他是李振国的另一位得意门生，性格沉稳，此刻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开始接管指挥。
“所有单位注意！立刻启动B计划！”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但条理清晰，“放弃所有主系统，启用独立的备用物理线路！医疗组，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炸开门也好，拆掉墙也好，三十分钟内，必须赶到事发地点！”
“工程组，立刻检查结构墙的损伤情况，评估基地坍塌风险！”
“还有……还有……”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依旧在旋转的符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通知B-7实验室的孙哲，让他立刻滚到指挥中心来！立刻！”
命令，在混乱中被一条条地传达下去。这座陷入瘫痪的地下堡垒，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开始在剧痛中，艰难地尝试着自救。
而在另一边，B-7实验室。
孙哲正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眼前那块己经黑掉的控制屏。他周围，那三名年轻的同伙，有的在抱头痛哭，有的在绝望地来回踱步。
当指挥中心的通讯接进来时，孙哲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这个由他亲手缔造了灾难的实验室。走廊里，应急灯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
当他推开指挥中心大门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刺向了他。
“孙哲。”那个接管指挥的中年师兄，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他面前。
“啪！”
一个响亮的、用尽了全身力气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孙哲的脸上。
孙哲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但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躲闪，只是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李老师……他……”孙哲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悔恨。
“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师兄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因为你的自负和愚蠢，因为你那该死的、急功近利的‘科学精神’！”
“我……我只是想验证……”
“验证？”师兄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你验证了！你用老师的命，用整个基地的安危，验证了那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你满意了？！”
孙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这个一首以来都骄傲自负的科学精英，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然而，此刻己经没有人再关心他的忏悔。
因为，屏幕上那个旋转的符文，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它旋转的速度，开始变得越来越慢。构成它的那些光点，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暗淡。仿佛……仿佛它的能量，正在被什么东西抽走。
“快看！核心能量活性！”一名研究员指着数据监测区，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它在下降！从百分之六点七，己经降到百分之六点三了！还在降！”
这个发现，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是顾顾问？”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冒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难道是顾清颜在脱离“连接”状态后，反向吸收或者切断了“火种”的能量输出？
没有人能解释。
这己经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知识范畴。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随着顾清颜的昏迷，那个失控的、如同神明般展现伟力的“火种”，似乎也重新陷入了某种……沉寂。
“继续监控！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数据的变化！”中年师兄立刻下令。
基地内的恐慌气氛，因为这个意外的转机，而得到了一丝缓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小时后，医疗组终于用最暴力的方式，打通了前往顾清颜房间的通道。李振国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往医疗中心进行抢救。
而顾清颜，也被安置在了另一张担架上。一名护士为她挂上了生理盐水，另一名医生则拿着便携式脑电波检测仪，将一个个电极贴片，连接到她的头部。
当仪器启动，屏幕上显示出顾清颜的脑电波图形时，那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疑不定的“咦”。
“怎么了？”周国强立刻紧张地问道。
“奇怪……”医生皱着眉头，指着屏幕上那几条平稳起伏的曲线，“她的脑电波……太平静了。”
“平静不好吗？”
“不，这不是普通的平静。”医生摇了摇头，语气凝重，“这是一种……极度深度的、类似于某些高僧入定时的阿尔法波。而且，你看这里……”
他指着其中一条代表着潜意识活动的曲线。
“这条曲线的振幅和频率，呈现出一种……一种非自然的、完美的、如同数学公式般的规律性。我行医三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脑电波。这不像是人类大脑的活动，更像是一台……一台超级计算机，正在进行某种……某种有序的、底层代码的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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