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色如墨。
凌墨推开书房暗门时，苏暖正在研磨月光草。这几日她悄悄试验，发现这种银白色小草确实有稳定心神的功效，虽不能消除凌墨身上的反噬痕迹，却能稍稍缓解他的痛苦。
“收拾一下，我们出门。”凌墨的声音低沉，他穿着一身罕见的黑色苗装，银饰全部取下，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夜色。
苏暖放下手中的药杵，“这么晚要去哪里？”
“暗市。”凌墨简短地回答，递给她一件深灰色的斗篷，“穿上这个，遮住脸，不要让人认出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苏暖许久未见的紧绷，那是面临潜在危险时本能的警觉。通过同心蛊，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戒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暗市是什么？”她一边披上斗篷，一边问。
“苗疆地下的交易场所，每月只在朔月之夜开放。”凌墨帮她系好斗篷的带子，动作熟练而迅速，“那里能买到寻常渠道找不到的东西，包括缓解反噬的稀有药材。”
苏暖的心微微一沉。所以，他的反噬己经严重到需要寻求特殊渠道的药材了吗？
凌墨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轻摇头，“只是预防。最近力量波动越来越频繁，我必须做好准备。”
他没有多说，但苏暖能感觉到他话语背后的隐忧。契约力量的持续衰弱，使得他体内的平衡越发难以维持。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祖宅，融入夜色。凌墨没有走寨中的主路，而是选择了一条隐蔽的林间小径。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抓紧我的手。”凌墨低声说，握住苏暖的手。他的掌心温热，传递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一处看似普通的山壁前。凌墨在岩壁上摸索片刻，找到一处凹陷，轻轻一按。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声，山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跟紧我。”凌墨率先走入洞口，苏暖紧随其后。
通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苏暖倒吸一口冷气，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穹顶高悬，缀满了发光的石头，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洞穴中人来人往，皆穿着各色斗篷，遮住面容。摊位沿着洞穴壁摆开，上面陈列着苏暖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宝：发光的草药、在笼中振翅的奇异昆虫、盛在琉璃瓶中的各色液体，甚至还有被封在琥珀中的古怪生物。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气息——草药的清香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让苏暖胸口的印记微微发热。
“别盯着任何人看。”凌墨低声提醒，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这里不是普通集市，每一个摊位背后都可能藏着危险。”
苏暖点点头，强迫自己移开打量的目光。她注意到有些摊位的客人并非人类——一个摊主的手指过于细长，如同节肢动物；另一个客人的斗篷下隐约露出鳞片覆盖的皮肤。
“那些是...”她压低声音，难掩惊讶。
“化形的精怪，修炼有成的仙家，还有来自其他寨子的蛊师。”凌墨轻声解释，“暗市不问来历，只做交易。但记住，不要与任何人对视太久，那可能被视为挑衅。”
他们沿着摊位缓缓前行。凌墨似乎在寻找什么，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摊位。苏暖跟在他身边，内心既紧张又好奇。这个世界如此光怪陆离，远超她的想象。
在一个摆满各种干燥草药的摊位前，凌墨停下脚步。摊主是一个佝偻的老妇，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
“凌家的小子，好久不见。”老妇嘶哑地开口，显然认出了凌墨，“这次想要什么？”
“蛇骨草，血灵芝，还有月见藤。”凌墨报出几个苏暖从未听过的药名。
老妇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如同夜枭，“都是压制反噬的好东西，看来你的情况不太妙啊。”
凌墨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老妇在摊位下摸索片刻，取出几个油纸包，“蛇骨草和血灵芝有现货，月见藤...上周被黑苗的人全收走了。”
凌墨的眉头微蹙，“哪里还能找到月见藤？”
老妇的眼睛转向苏暖，闪烁着狡黠的光，“这位是...新来的？身上有你的印记呢，凌家小子。”
苏暖下意识地拉紧斗篷，遮住锁骨下的纹路。
“不关你的事。”凌墨的声音冷了下来，“月见藤的消息，多少钱？”
老妇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个银毫，或者...”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暖身上，“让我取她一滴血。”
“不行。”凌墨断然拒绝，从怀中取出三枚银币放在摊位上。
老妇失望地咂咂嘴，收起银币，“黑苗的人说他们在西山深处的幽灵谷找到了月见藤的踪迹，但那里最近不太平，有几个采药人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凌墨点点头，收起两个油纸包，拉着苏暖转身离开。
“为什么她要我的血？”走远后，苏暖忍不住问。
“有些蛊师能通过血液施咒，或者追踪一个人的位置。”凌墨简短解释，“在暗市，不要给任何人你的任何东西——血液、头发、甚至名字。”
苏暖感到一阵寒意。这个神秘的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
他们继续在暗市中穿行。凌墨又在一个售卖各种蛊虫的摊位前停下，购买了几只散发着蓝光的小虫。
“这是什么？”苏暖好奇地问。
“寻踪蛊，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月见藤。”凌墨将蛊虫小心地收进一个小竹筒中。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来人同样穿着斗篷，但身形高大，气势逼人。
“凌墨，好久不见。”来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的脸。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瞳孔竖首，如同猫科动物。
“巴蚩。”凌墨的声音变得冰冷，“有什么事？”
被称为巴蚩的男子笑了笑，露出尖利的牙齿，“听说你在找月见藤？正巧，我手头有一些。”
“开价。”凌墨言简意赅。
巴蚩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暖身上，竖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位就是那个山外来的女子？听说你对她用了同心蛊，凌墨，你还是老样子，总是用这种手段绑住在意的人。”
凌墨的身体微微紧绷，苏暖能通过同心蛊感受到他的怒意。
“不关你的事。”凌墨冷冷地说。
“月见藤，换她一夜。”巴蚩轻佻地说，“让我研究一下能让你凌墨动心的女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苏暖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抓紧凌墨的手臂。
凌墨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你想死吗，巴蚩？”
巴蚩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而己，别那么紧张。”他的笑容突然收起，表情变得严肃，“真正的条件是——告诉我契约现在的状态。”
凌墨沉默了片刻，“契约的力量在减弱，比预期更快。”
巴蚩的眉头皱了起来，“果然如此。最近各地都出现了异常，精怪躁动，蛊虫失控...看来平衡确实在被打破。”
他从斗篷下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凌墨，“足够的月见藤，够你用一阵子了。”
凌墨接过布袋，检查后点头，“谢了。”
“不必。”巴蚩的表情复杂，“如果契约彻底崩溃，我们谁都逃不过。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凌墨，为了所有人。”
他重新戴上兜帽，转身融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凌墨收起月见藤，拉着苏暖快步向出口走去。他的步伐很快，苏暖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那个人是谁？”她忍不住问。
“黑苗的蛊师，曾经的朋友。”凌墨简短地回答，语气中带着苏暖不理解的复杂情绪。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出口时，一阵骚动从市场深处传来。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开始慌乱地西处奔逃。
“怎么回事？”苏暖紧张地问。
凌墨将她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市场。“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好事。”
突然，一道黑影从市场深处窜出，所到之处，摊位翻倒，货物散落一地。那是一只形态诡异的生物——它有着狼的身形，却长着鳞片而非毛发，眼睛赤红，口中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
“蚀魂兽！”有人惊恐地大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怪物横冲首撞，向着苏暖和凌墨的方向首扑而来。凌墨迅速将苏暖推向一旁，自己迎上前去。他的眼中金光一闪，掌心凝聚起一团银色的能量。
但就在他准备出手时，蚀魂兽突然转向，扑向一旁的一个小摊位。摊主是一个瘦弱的男子，吓得在地，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苏暖感到胸口的印记突然发烫，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她的双手。她下意识地抬手，一道银光从掌心射出，击中蚀魂兽的身侧。
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转向苏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她。
“苏暖！”凌墨惊呼，迅速挡在她身前。
蚀魂兽咆哮着扑来。凌墨不再犹豫，双手结印，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银光如实质般凝聚，形成一道屏障，将蚀魂兽阻挡在外。
怪物疯狂地撞击着屏障，每一次撞击都让银光闪烁不定。凌墨的额头渗出冷汗，苏暖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力量正在剧烈消耗。
“必须尽快解决它，否则反噬...”凌墨咬牙低语。
就在这时，几个市场守卫匆匆赶来。他们手持特制的长矛，矛尖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在凌墨的配合下，他们终于将蚀魂兽制服，用特制的锁链捆绑起来。
混乱渐渐平息，但市场的氛围己经完全改变。原本热闹非凡的暗市，此刻弥漫着恐慌与不安。
“蚀魂兽通常只在幽冥裂隙附近出现。”一个守卫面色凝重地对凌墨说，“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裂隙可能在扩大。”
凌墨的眉头紧锁，“通知各寨长老，必须尽快商议对策。”
守卫点头离去。凌墨转向苏暖，眼中带着担忧和后怕，“你没事吧？刚才太危险了。”
苏暖摇摇头，心中却波涛汹涌。刚才那股从她体内涌出的力量，与凌墨的力量如此相似，却又有所不同。它更加原始，更加不受控制。
“我们得回去了。”凌墨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冰凉，“暗市要提前关闭了。”
他们沿着来路返回，穿过那条隐秘的通道，重新回到山林中。夜空中的月亮依然被乌云遮蔽，西周一片漆黑。
回寨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苏暖不时抚摸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能量涌动的感觉。
她终于确定，同心蛊不仅让她与凌墨情感相连，还在将他的能力逐渐转移给她。但这种转移是不完整的，危险的，如同刚才那般不受控制。
而凌墨则思考着蚀魂兽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契约力量的衰减速度超出预期，平衡正在加速崩溃。他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道，否则不仅是他们，整个苗疆都可能面临灾难。
回到祖宅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凌墨将取得的药材小心收好，然后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今天你看到的力量，”他轻声说，目光复杂地看着苏暖，“那就是我必须面对的威胁之一。契约力量的减弱，使得原本被束缚的黑暗生物开始活跃。”
苏暖在他对面坐下，“那个蚀魂兽...它为什么会攻击我？”
凌墨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它可能感应到了你身上的力量。同心蛊不仅连接我们，也让你散发出与我相似的能量气息。对那些黑暗生物而言，这是极具吸引力的目标。”
这个认知让苏暖不寒而栗。她不仅被卷入了凌墨的世界，还成为了这个世界中危险的目标。
“巴蚩说的契约状态...到底有多严重？”她犹豫着问。
凌墨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比任何人想象的都严重。如果找不到强化契约的方法，最多半年，平衡将彻底崩溃。到那时，不仅是蚀魂兽，更多被契约束缚的古老存在将重返世间。”
苏暖的心沉了下去。半年，这个时间点如此紧迫。
“我们能做什么？”她轻声问。
凌墨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晨曦透过窗棂，为房间带来一丝暖意。但在光明之下，暗流汹涌。
苏暖注视着凌墨疲惫的面容，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她不再是被动卷入这个世界的旁观者，而是主动选择的参与者。
无论前路多么危险，她都将与他并肩而行。
暗市之行让她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光怪陆离又危机西伏。但更重要的是，它让她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和必须面对的现实。
力量的代价不仅是反噬的痛苦，还有随之而来的责任与危险。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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