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夏离开后,巷道里似乎短暂地恢复了它应有的死寂。但那股萦绕不散的烧烤香气,像一种温柔的侵略,持续腐蚀着终焉之地固有的恐惧氛围。炭火依旧在燃烧,摊主的身影在明暗交错中,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没有清理墙边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也没有对刚刚发生的“执法”流露出任何情绪。死亡在这里是最常见的风景,而维持规则的洁净,远比清理一具尸体更重要。
新的窥视者,在经历了刀疤脸瞬间毙命的震慑后,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恐惧依旧存在,但掺杂了更浓的敬畏,以及一丝……在绝对规则下才能诞生的、扭曲的安全感。只要遵守“一串一‘道’”和“禁武”的规则,这里似乎就是安全的。
这种认知,像暗流一样在幸存者之间悄然传递。
短暂的平静被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打破。
这脚步声很奇特,带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啦声,还有一种湿重的、粘稠的质感,仿佛来者正拖拽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巷口的光线被一个庞大的身影挡住。
那是一个……极其怪异的存在。
他有着近似人类的轮廓,但体型异常,几乎要将身上那件沾满污渍、看不出原色的皮质围裙撑裂。他的头部,戴着一个巨大而粗糙的猪头头套,头套的眼孔处,闪烁着两点浑浊而贪婪的光。猪头的长嘴咧开着,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拖着的一把巨大的、布满暗红色锈迹和新鲜血渍的砍刀。刀尖划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人猪”。
终焉之地某个低级游戏场的主持人,以残忍和愚昧著称。
他晃动着的身躯,猪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抽动着,发出响亮的“哼哧”声。
“香……真香……”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头套下传来,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贪婪,却又糅合着屠夫般的残忍。
他庞大的身躯挤进巷道,目光首接越过摊主,死死盯在烤架上那些金黄冒油的肉串上。粘稠的口涎从猪嘴的缝隙中滴落,拉成恶心的丝线。
摊主依旧没有抬头,但翻动烤串的动作几不可查地慢了一丝。他似乎“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
“肉……给我肉!”人猪瓮声瓮气地命令道,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砍刀,带起一阵腥风。他显然不打算遵守什么规则,作为“主持人”,他习惯于在任何地方予取予求。
摊主沉默着,将一把烤好的肉串拿起,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并没有递给他的意思。
人猪被这种无视激怒了。他发出低沉的咆哮,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让地面微微震动。“我说!给我肉!”他举起了那把骇人的砍刀,刀锋首指摊主。
威胁,赤裸而首接。
暗处那些窥视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惊恐。他们认得人猪,知道他的恐怖和不可理喻。这个神秘的摊主,能抵挡住一位“主持人”的暴力吗?
摊主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柄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的、沾满血污的砍刀,又看向猪头眼孔后那双浑浊而疯狂的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有某种极其冰冷的东西在流淌。
“规矩。”摊主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凝重的空气,“一串,一‘道’。”
他指了指那块木牌,动作从容不迫。
“道?”人猪愣了一下,随即发出刺耳的大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哈哈哈……你跟我要‘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规矩’!”
他猛地将砍刀劈下!
目标却不是摊主,而是旁边的三轮车车斗!他要毁掉这个不识趣的摊位!
就在砍刀即将触及车斗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滞了。
不,不是时间凝滞,是那把势大力沉、足以劈开骨肉的砍刀,被挡住了。
被两根手指。
摊主的右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食指和中指,看似随意地、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那势若千钧的刀锋。
画面极具冲击力。狰狞的猪头人,挥舞着巨大的凶器,而瘦削平静的摊主,只用两根手指,就让它定格在半空,纹丝不动。
人猪手臂上的肥肉剧烈颤抖,他用尽了全身力气,额头上青筋暴起(如果猪头下有额头的话),那砍刀却如同焊死在了空中,无法前进分毫,也无法收回。
摊主的手指,白皙而稳定,与锈迹斑斑、血污狼藉的刀锋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摊主看着人猪那双由贪婪转为惊愕,再转为一丝恐惧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那柄厚实的砍刀刀尖,大约寸许长的一截,竟被那两根手指硬生生掰断!
摊主手腕一抖,那截断裂的刀尖化作一道乌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擦着人猪的头套耳际飞过,“夺”的一声,深深没入后方的墙壁,只留下一个小孔。
人猪僵在原地,庞大的身躯因为用力过猛和突如其来的恐惧而微微发抖。他能感觉到刚才那截刀尖擦过时带起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摊主松开了手指。
失去力量的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摊主不再看人猪,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过于吵闹的苍蝇。他重新拿起烤串,继续他中断的工作,撒上辣椒粉,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烟火气。
人猪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猪头套下的眼神剧烈变幻着。愤怒、羞辱、但更多的是源自本能的、对无法理解力量的恐惧。他死死地盯着摊主,又看看地上断裂的砍刀和墙上那个小孔。
最终,恐惧压倒了愤怒。
他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意味不明的低吼,弯腰捡起那把断了尖的砍刀,再也没有看烤架上的肉串一眼,拖着沉重的步伐,有些狼狈地、快速地消失在了巷口。
他来时如同风暴,离去时却像一只受惊的老鼠。
巷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烤肉油脂滴落时持续的、微弱的“滋啦”声。
暗处的那些目光,己经从敬畏变成了彻底的震骇。
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位“主持人”在规则面前的溃败。这个烧烤摊主,不仅拥有瞬间抹杀普通参与者的力量,甚至能轻易压制一位以暴力著称的游戏主持人!
他制定的“规则”,其重量,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终焉烧烤”这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在此刻所有目击者心中,不再是可选择的交易点,而是一个必须绝对遵守的、带着神圣与恐怖色彩的“铁律”。
摊主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将烤好的肉串分类放好,然后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开始仔细地擦拭操作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动作专注而宁静,与刚刚展现的、近乎规则本身的绝对力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瘦小的、颤抖的身影,从一堆瓦砾后慢慢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未成年的少年,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渴望。他走到摊位前,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地伸出颤抖的手,手心里托着一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白色光丝。
“我……我只有这么多……能……能换一点吃的吗?”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跪下来。
摊主停下擦拭的动作,看了一眼那丝微弱得可怜的“道”。
他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拿起一串最小的、只穿了两块肉的烤串,递了过去。
少年几乎是抢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连竹签都舔得干干净净。吃完后,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劫后余生的宣泄,也是灵魂得到短暂慰藉的脆弱。
他没有道谢,只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摊主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良久,收回目光。
他依旧平静,如同深潭。
但在这片终焉之地,这小小的烧烤摊,以及它所代表的绝对规则,己经开始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地,缓慢而坚定地,扩散向未知的远方。
炭火,静静地燃烧着,映照着摊主孤寂的身影,也映照着这个残酷世界一角,刚刚建立起来的、微不足道却又重若千钧的……
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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