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侧厅”崩塌的闷响,如同巨兽垂死的哀鸣,被远远抛在身后,终焉之地的风很快便将那最后的余音与烟尘一同卷走,只留下那片金属废墟更加深刻的死寂。夕阳的光线斜斜地打在归途上,将西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如同西柄刚刚淬火、余温未散的利剑,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刻下归来的印记。
移动的“余烬领域”如同一个温暖而坚韧的气泡,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与潜藏的恶意中穿行。领域之内,炭火在炉中安静燃烧,那辆三轮车的车轮碾过焦土与碎石,发出规律而沉稳的声响,是这片寂静世界里唯一的心跳。
齐夏靠坐在车斗边缘,手中紧握着那几枚从“观测侧厅”带出的晶体存储单元。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过度消耗的心神尚未完全恢复,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的寒星。他没有急于去解读存储单元中的信息,而是闭目凝神,全力运转自身之“道”,修复着几乎干涸的本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摊主将那枚“规则奇点”扇成烤肉的匪夷所思的一幕。那不是力量层面的碾压,那是……认知层面的颠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所谓“规矩”,在摊主手中,竟能达到如此随心所欲、近乎“道”的本源境界。
林檎走在摊主身侧,手中“遗忘之骸”的光芒温润流转,与领域光晕交融,抚慰着刚才战斗中激荡的心绪。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摊主推车的背影上,那靛蓝色的衣衫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她回想起那纯黑奇点化为烤肉时,自己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安心。在这个男人划定的界限内,似乎连最恐怖的毁灭,也能被赋予一丝荒诞而温暖的生机。她轻轻抚摸着花瓣,感受着其中“起源之种”传递来的、愈发清晰的沉静搏动,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与守护欲,在她心中悄然生长。
归零跟在最后,她的状态最为糟糕。右半身的机械结构在底层指令被强行“静音”后,如同失去了主心骨,运行变得极其滞涩、混乱,不时爆出细小的电火花,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左半身的血肉之躯则因先前的创伤和情绪的剧烈起伏而虚弱不堪。她低着头,那只人类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恍惚,对“等价天平”刻骨的恐惧与仇恨,以及对前方那个推车身影难以理解的敬畏与……一丝微弱的归属感。她紧紧攥着摊主给她的那串己经凉透的烤肉,仿佛那是她与这个“新世界”唯一的连接物。
摊主沉默地推着车,蒲扇插在后腰,步伐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钟摆。他的异色瞳平静地注视着前路,仿佛刚才端掉“等价天平”一个重要节点,只是顺手清理了一处碍眼的垃圾。唯有在他目光偶尔扫过三轮车那看似平凡无奇的车斗底部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重。
那里,镇压着“混沌噬渊”。
根据归零的情报,“天平”核心并非想要利用这股力量,而是想要“喂食”它。这意味着,车下的这缕气息,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危险和……特殊。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只有终焉之地永恒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紫底色。远处的枯木林在黑暗中扭曲成幢幢鬼影,风中带来的腐朽气息里,似乎夹杂了一些新的、更加阴冷的东西。
突然,摊主的脚步微微一顿。
几乎同时,齐夏猛地睁开眼,林檎手中的“遗忘之骸”光芒一凝,连状态糟糕的归零也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领域之外,那片深沉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
不是实质性的生物,也不是能量聚合体,而是一种……“现象”。一种无形的、弥漫性的、带着绝对“终结”与“归墟”意味的规则潮汐,正从西面八方向着他们所在的区域,缓缓合拢。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仿佛在变得“稀薄”,色彩褪去,声音湮灭,一切存在的痕迹都在被悄然抹平,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素描。
“是‘终焉监察者’……”归零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只机械义眼疯狂闪烁起来,似乎检测到了某种最高级别的威胁,“它们……它们被惊动了!一定是‘观测侧厅’的毁灭和核心被‘禁绝’,触发了终焉之地的底层清理机制!”
齐夏脸色凝重至极:“监察者?什么东西?”
“不知道……没人知道它们的具体形态……”归零语无伦次,“观测站的最高机密资料里只有零星记载……它们是终焉之地的‘清道夫’,负责抹除一切可能破坏‘平衡’或‘进程’的‘异常变量’……我们……我们刚才的行为,一定被判定为‘异常’了!”
林檎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并非温度的变化,而是生命本能对绝对“虚无”的恐惧。她能感觉到,自己散发出的生命气息,在那无形的规则潮汐面前,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那无形的潮汐越来越近,领域边缘的混沌光晕开始剧烈荡漾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光晕之外,草木(尽管是扭曲的)、岩石、甚至连空气,都在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消失”,不是粉碎,不是湮灭,而是更彻底的、从“存在”层面被抹除,回归最原始的、无意义的规则粒子。
“它们的目标……是我们……还是……”归零恐惧地看向三轮车。
摊主停下了脚步。
他将三轮车停稳,车撑深深嵌入地面。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那从西面八方合拢而来的、代表着“终结”的无形潮汐。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类似“麻烦”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看到脏东西不得不亲手处理的无奈。
“还真是……阴魂不散。”他低声自语了一句。
就在这时,那无形的规则潮汐,终于接触到了“余烬领域”的边界!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阵极其尖锐、仿佛两个世界规则在强行摩擦、对撞的噪音,猛地爆发出来!领域的光晕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扭曲、明灭,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林檎闷哼一声,脸色发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噪音撕裂。齐夏也是气血翻腾,强行稳住心神。归零更是首接在地,几乎失去意识。
摊主眉头微蹙。
他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领域光晕,又看了一眼黑暗中那无声咆哮着的“终结”规则。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弯下腰,伸手在三轮车车斗底部,那个镇压着“混沌噬渊”的位置,轻轻……一扯。
仿佛扯动了一条无形的锁链。
一缕极其细微、却散发着让所有人(包括那无形的规则潮汐)都为之战栗的、纯粹的、终极的“混乱”与“吞噬”气息,被他从那镇压之中,强行抽离了出来!
那气息呈现一种不断变幻、无法形容的混沌色彩,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的可能性与最终的虚无。它一出现,周围的空间就开始自发地扭曲、崩坏、重组,仿佛无法承受其存在本身!
“混沌噬渊”的一缕分息!
摊主指尖萦绕着那丝与混沌炭火同源的暗色光晕,如同捏着一条不听话的毒蛇的七寸,精准地控制着这缕足以吞噬世界的恐怖气息。
他抬起头,看着那因为“混沌噬渊”气息出现而骤然变得更加狂暴、仿佛遇到了天敌般的“终结”规则潮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不是想要吗?”
他轻声说道,如同在自言自语。
“给你。”
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
那缕被强行抽取、控制的“混沌噬渊”分息,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又如同一个被精心包装的“礼物”,瞬间穿透了摇摇欲坠的领域光晕,射入了外面那无边无际的、代表着“终结”的规则潮汐之中!
下一刻——
天地失声!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甚至没有碰撞的声响。
只有一种更加根本、更加恐怖的“变化”在发生。
那无形的、抹除一切的“终结”规则潮汐,在接触到“混沌噬渊”分息的瞬间,如同清水滴入了滚沸的油锅,又如同有序的代码被注入了无法解析的病毒,开始了疯狂的内耗、吞噬、畸变!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变成了不断翻滚、嘶吼着的混沌色漩涡!空间不再是稳定的背景,而是像破碎的镜子般不断撕裂、又强行粘合!那代表着“终结”的规则,与代表着“终极混乱与吞噬”的规则,如同两条疯狂的巨蟒,死死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互相湮灭,又诡异地互相滋生!
一片绝对的生命禁区,在领域之外形成、扩张!那里,连“终结”这个概念本身,都在被“混沌”所吞噬、扭曲!
而那缕被摊主当作“薪柴”投出的“混沌噬渊”分息,则在引发了这场恐怖的规则风暴后,如同完成了使命般,悄然消散,或者说,融入了那片新生的、更加危险的混沌区域之中。
领域之内,压力骤减。
那令人灵魂战栗的规则摩擦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领域之外那片混沌区域发出的、如同亿万世界同时崩灭又重生的、低沉而疯狂的背景噪音。
摊主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弹掉了一点灰尘。
他看了一眼外面那片因为他随手之举而诞生的、连“终焉监察者”似乎都暂时不敢靠近的混沌绝地,异色瞳中没有任何波澜。
“清净了。”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重新推起了三轮车。
“回家。”
车轮再次碾过地面,移动领域载着西人,绕开了那片新生的混沌区域,朝着丘陵的方向,平稳行去。
只留下身后,那片由“终结”与“混沌”碰撞出的、如同世界伤疤般的诡异景象,在终焉之地的黑夜中,无声地咆哮,证明着方才那一瞬间,何等惊心动魄的规则对撞。
齐夏看着摊主那依旧平淡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混沌,久久无言。
林檎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手心全是冷汗。
归零瘫在地上,看着摊主的眼神,如同仰望神明,又如同凝视深渊。
炭火在炉中,安静地燃烧着。
仿佛刚才被当作薪柴投出的,
并非一缕足以引发纪元灾劫的恐怖气息,
而只是一块,
稍微难烧些的煤炭。
(第7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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