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驿馆,正堂。
大太监王瑾正端坐于主位之上,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拭着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他身后的两名小太监,一个为他轻轻捶着背,另一个则捧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随时等候着吩咐。
堂下,羽林卫中郎将张瀚一身明光铠,手按佩剑,如一尊铁塔般肃立,他身后的一百名羽林卫,则早己将小小的驿馆内外围得水泄不通。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京城禁军特有的倨傲,看向周围的眼神,如同在看一群未开化的土著。
王瑾没有催促,他有的是耐心。在他看来,这趟差事不过是走个过场。圣旨一到,那个被贬的七皇子除了跪地接旨,痛哭流涕地忏悔,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至于反抗?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王公公,久等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堂外传来,陈渊一袭青衫,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对着王瑾拱手一礼。
王瑾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咱家还以为,这凉州城己经改了姓,连圣旨都不认了呢。陈长史,七殿下呢?这么大的架子,是准备让咱家亲自去请他出来接旨吗?”
“公公误会了。”陈渊不卑不亢地回道,“殿下昨夜与北戎血战,不慎感染了风寒,此刻正卧床不起,高烧不退。实在是有心无力,无法前来接旨。殿下特命下官前来,向公公赔罪。”
“病了?”王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缓缓放下丝帕,那双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透出毒蛇般的寒光,“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咱家带着圣旨来了,他就病了?陈渊,你是在戏耍咱家,还是觉得咱家不敢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正堂。张瀚“仓啷”一声,腰间佩剑出鞘半寸,身后的羽林卫也齐刷刷地握住了兵器,气氛剑拔弩张。
陈渊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股杀气,依旧面色平静地说道:“下官不敢。只是殿下病情沉重,实在无法移动。殿下的意思是,想请王公公与张将军先在驿馆安歇几日,待殿下病体稍愈,定当沐浴焚香,恭迎圣旨。这期间,一切用度,皆由王府承担,定不会怠慢了各位天使。”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足了面子,又表明了态度。
王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若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这番话里的意思?
这哪里是养病,分明就是拖延!是软禁!
“好!好一个偶感风寒!”王瑾怒极反笑,他猛地一拍桌子,尖声叫道,“咱家倒要看看,七殿下得的是什么金贵病!张瀚!”
“末将在!”张瀚应声而出。
“给咱家去梁王府,把七殿下‘请’出来!咱家今日,就要当面问问他,是他的病大,还是陛下的圣旨大!”
“我看谁敢!”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门外传来。
赵虎一身戎装,手按刀柄,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同样身披甲胄的王府亲卫。这些亲卫的身上,还带着未曾洗净的血腥气和浓烈的煞气,那是刚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精兵才有的气势。
他们的眼神,冰冷而漠然,如同在看一群死人。
这股森然的杀气,瞬间就将羽林卫那点京城大爷的倨傲,冲得七零八落。双方的气势,高下立判。
“赵虎?你好大的胆子!”王瑾认得他,尖声呵斥道,“你想造反吗?”
“造反?”赵虎狞笑一声,他走到王瑾面前,那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王瑾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公公这话可说错了。我们刚为大炎守住凉州,杀退了数千敌寇,怎么就成了反贼?倒是公公你们,一来就不问青红皂白,要拿我们浴血奋战的殿下,不知是何居心?”
“你……你放肆!”王瑾被噎得脸色涨红。
“王公公,张将军,请吧。”陈渊适时地上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房间己经为各位准备好了。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各位的。”
王瑾看着眼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两人,又看了看门外那些眼神不善的凉州悍卒,心中的怒火,最终被一丝寒意所取代。
他明白了,在这里,圣旨不是护身符。
这个七皇子,是真的疯了。他竟然敢软禁钦差!
“好……好……”王瑾连说了两个好字,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咱家等着,看你们能拖到几时!我们走!”
说罢,他一甩袖子,在赵虎等人的“护送”下,铁青着脸,被“请”往了驿馆的后院。一场无声的交锋,以李玄的完胜而告终。
……
梁王府,议事大厅。
凉州城内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此刻都己齐聚于此。大厅内气氛凝重,所有人都面带疑惑与不安。全城戒严的消息,己经让他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李玄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每一张坚毅的面孔。
这些人,是他手中最宝贵的财富。
他没有拿出那份圣旨,他知道,那东西只会动摇军心。
“诸位。”他开口了,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想必大家都很疑惑,为何我们刚刚大胜,就要立刻全城戒严。”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下文。
“因为,我们真正的敌人,来了。”李玄的声音,陡然转冷。
“我们在凉州所做的一切,触动了京城里某些大人物的利益。他们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见不得凉州好,更见不得你们过上好日子。”
“所以,他们捏造罪名,构陷于我,说我勾结北戎,意图谋反。并且,他们己经派出了镇北将军陈庆之,率领三万大军,正向凉州而来。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押解我回京,而是为了彻底地,将我们,将整个凉州,从地图上抹去!”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
大厅内一片哗然。
“什么?构陷?”
“三万大军?他们疯了吗!”
“我们才刚刚打退了敌人,朝廷不给封赏,反倒要来剿灭我们?”
愤怒、不解、背叛感,在所有军官的心中蔓延。
李玄伸出手,轻轻向下一压。大厅内瞬间恢复了安静。
“圣旨,就在我这里。但我不打算给你们看。因为在我眼中,那不是陛下的旨意,而是一纸由奸佞小人伪造的催命符!”李玄站起身,目光如炬,“我问你们,你们信我,还是信那张不知真假的废纸?”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赵虎第一个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
其余军官,没有丝毫犹豫,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他们的眼神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同仇敌忾的决绝。
李玄成功地将一场来自帝国中央的政治与军事打压,转化成了一场简单的、奸臣当道,清君侧的内部矛盾。他没有造反,他只是在自卫。
“很好。”李玄点了点头,“从现在起,凉州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加固城防,清点武备,救治伤员。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在陈庆之的大军到来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记住,我们不是叛军。”
“我们,是为自己,为家人,为整个凉州而战的勇士!”
……
夜,深了。
处理完所有军政要务,李玄终于有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时间。
他遣散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回到了书房。
那块人头大小的黑色奇石,己经被清洗干净,静静地摆放在他的书案上。在摇曳的烛光下,它那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幽深而神秘的光泽。
白天的喧嚣与杀伐,似乎都与它无关。它就像一个来自亘古的见证者,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纷争。
李玄伸出手,再次触摸到它冰凉的表面。那种微弱的、奇特的内部震动感,比白天更加清晰了。
他端起烛台,凑近了石头,想仔细观察一下在爆炸中产生的那些裂纹。
就在温热的烛火靠近石头表面不到一寸的距离时。
异变,发生了。
那块原本漆黑如墨的石头,表面那些细微的裂纹,竟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反光,而是从石头内部,透出了一种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蓝色光芒。这些光芒,顺着裂纹的轨迹,迅速蔓延开来,仿佛在点亮一幅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地图。
李玄呼吸一滞,他缓缓地移动着烛台。
他发现,烛火的热量,似乎就是激活这种光芒的钥匙。
紧接着,更令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那些蓝色光纹的亮起,在石头那片原本光滑无比的黑色表面上,开始浮现出无数个更加纤细、更加复杂的金色纹路。
这些纹路,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未知美感的方式,互相连接、交错、延伸,构成了一幅庞大而精密的立体图案。
那图案,一部分像是某种复杂到极致的电路板,另一部分,又像是一幅浩瀚无垠的星图。
李玄的大脑,在一瞬间,陷入了宕机。
作为一名现代的城市规划师,他对于几何、对于结构图纸,有着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的理解。
但他可以肯定,眼前这幅缓缓浮现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金色图案,绝不是他认知中任何一种文明能够创造出来的东西。
它充满了未知,充满了超越时代的力量感。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些浮现出来的金色纹路。
就在指尖与石头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蜂鸣,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那块石头,仿佛活了过来。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指尖,疯狂地涌入了他的意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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