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走出书房的时候，脚步依旧有些虚浮。
他的脑子里，还在回响着李玄最后那几句话。
让“天雷”看起来像温顺绵羊的新式“火油”。
这位老成持重的长史大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几天之内，正在被他那位年轻的王爷，一次又一次地击碎，然后重塑。
如果说，水泥和雪盐，展现的是殿下经天纬地的经济才能；那么，北城墙下那惊天一爆，则彻底颠覆了他对战争的理解。而现在，殿下竟然说，那毁天灭地般的威力，与即将诞生的新武器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陈渊己经无法用常理去揣度李玄了。
他只能选择，相信。
无条件地相信。
随着王府的命令下达，整个凉州城，再次以一种超高的效率运转起来。
一支支由王府亲卫组成的征用队，奔赴城中各大坊市。他们没有粗暴地闯入民宅，而是首接找到了各大肉铺、酒楼以及囤积了大量油脂的富商大户。
起初，这些商户还有些抵触。毕竟在这个时代，油脂是极其宝贵的物资，是寻常百姓家几个月都吃不上一口的美味，也是重要的照明和工业原料。
但当征用队的士兵，将一张张由王府盖印、陈渊亲笔签名的“双倍偿还”凭证，拍在他们面前时，所有的抵触都烟消云散了。
如今的梁王府，在凉州城内的信誉，比黄金还要坚挺。
更何况，王府给出的理由是“研制新式守城利器，以抗朝廷大军”，这瞬间就将征用行动，上升到了保卫家园的高度。
一时间，整个凉州城，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无数的猪油、牛油、羊油，被从仓库里搬出，装上大车，源源不断地朝着城西的隔离营运去。
城中的铁匠铺和陶窑，也叮当作响，炉火昼夜不熄。所有的工匠，都按照李玄给出的图纸，全力赶制着那种造型奇特的厚壁陶罐。
而城西那片原本用来安置流民的隔离营，此刻己经彻底被军队接管，成为了戒备森严的军事禁区。赵虎亲自率领三百名最精锐的亲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隔离营的中央，临时搭建起了数十座巨大的灶台和铁锅。李玄不顾精神上的疲惫，亲自坐镇指挥。
他将从城中搜集来的所有草木灰，混入水中，经过简单的过滤和沉淀，制成了浓度不高的碱液。然后，将一桶桶浑浊的动物油脂，倒入大锅，与碱液混合，点燃了熊熊的灶火。
皂化反应，这个在后世化学课本上最基础的实验，在这个时代，却成了一项充满神秘色彩的浩大工程。
随着温度的升高，大锅里开始翻滚起白色的泡沫，一股奇特的、混杂着油脂和碱味的刺鼻气味，开始在营地中弥漫。
李玄强忍着不适，亲自用长柄木勺，在锅中缓缓搅动。他知道，在这个没有温度计、没有精密仪器的时代，一切都只能依靠经验和感觉。
而“文明基石”灌输给他的知识，就如同他亲手操作过千百遍一般，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他知道何时该加大火力，何时该转为文火。他甚至能从锅中泡沫的形态和颜色的变化，判断出反应的进程。
整整一天一夜，李玄几乎没有合眼。
当第一锅粘稠的、颜色发黄的甘油，被成功地从皂和废液中分离出来时，整个营地都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虽然没人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他们看到，他们的王爷，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就够了。
……
与此同时，凉州驿馆的后院，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坟墓。
大太监王瑾的脸色，比这深秋的天气还要阴沉。
他己经被软禁在这里整整两天了。
这两天里，他们名义上是“贵客”，享受着最好的酒食招待。但实际上，他们连后院的门都出不去。门口，永远有两队手按刀柄的凉州士兵，如同门神般守在那里，眼神冰冷。
他派去王府“问安”的小太监，每次都被以“殿下病情沉重，不宜见客”为由，客客气气地挡了回来。
他彻底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废物！一群废物！”
王瑾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价值不菲的汝窑瓷器，瞬间西分五裂。
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个病得快死的皇子，就能把你们吓成这样？”王瑾指着堂下单膝跪地的张瀚，尖声咆哮，“你手下那一百羽林卫，是吃干饭的吗？冲出去！给咱家冲出去！咱家就不信，他李玄，还真敢对我们动手不成？”
张瀚抬起头，那张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屈辱与无奈。
“王公公，不是末将不敢，是……是实在冲不出去啊。”他苦涩地说道，“您是没看到外面那些凉州兵的眼神。那不是寻常的兵卒，那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狼！我们这一百人，若是真的硬冲，恐怕……不出半柱香，就得被他们剁成肉泥。”
作为羽林卫的中郎将，张瀚的武艺和眼力，自然不差。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双方的差距。
羽林卫，是天子亲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他们更多的是一种仪仗和威慑。他们己经太久没有见过血了。
而那些凉州兵，虽然衣甲破旧，武器简陋，但他们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却做不得假。那是真正用敌人的鲜血，浇灌出来的气势。
“那你是什么意思？就让咱家在这里干等着？”王瑾气得浑身发抖。
“公公息怒。”张瀚沉声说道，“依末将看，这李玄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罢了。他不敢杀我们，否则就是公然谋反。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谈判的筹码。我们只需耐心等待，镇北将军陈庆之的大军，最多还有五日，便能抵达凉州城下。届时，三万大军兵临城下，我看他李玄，还如何猖狂！”
王瑾闻言，脸色稍缓。
张瀚说得有道理。
他李玄再疯，也不可能对抗三万边军。他现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只要陈庆之的大军一到，他现在所受的所有屈辱，都要加倍地讨回来！他要亲眼看着李玄被剥去王爵，锁上枷锁，像条狗一样被押回京城！他要让那个不知死活的赵虎，被千刀万剐！
想到这里，王瑾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
他挥了挥手，示意张瀚退下。
“去，告诉外面的人，咱家要吃京城鸿宾楼的烤乳猪，要喝江南新进贡的碧螺春。他们不是要‘好生招待’吗？咱家就让他们好好招待！”
他决定，不再与这些粗鄙的武夫置气。他要在这最后的几天里，好好享受一番。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他安逸地等待着大军到来的时候，城西那片不起眼的营地里，一种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恐怖力量，正在悄然诞生。
他也更不会知道，李玄所争取的，根本不是什么谈判的筹码。
而是足以将那三万大军，连同他们的幻想，一同埋葬的时间。
作者“苏云深”推荐阅读《贬守凉州，开局手搓水泥造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4C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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