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京城的繁华与喧嚣，似乎与这座冷清的七皇子府邸隔绝开来。离别的愁绪，如同阴雨天的湿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皇室的“恩赏”在第二天便送到了府中。几辆半旧的马车，一些勉强够路上嚼用的米面，外加两千两银子的“安家费”。这点东西，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羞辱，打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远亲都显得寒酸。
忠伯看着那份薄薄的礼单，气得浑身发抖，而林渊只是平静地让账房收下，没有丝毫波澜。他真正关心的东西，早己准备妥当。
整整三大箱的书籍，涵盖了农学、算学、地理、以及一些被视为“奇技淫巧”的杂学典籍。还有一箱，是他亲手绘制的图纸和地图，那才是他此行最大的依仗。
出发的前一天，林渊换上一身寻常的布衣，只带了一名护卫，悄然离开了府邸。他没有去任何达官显贵的门庭辞行，而是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拐进了京城西侧一片破败的民坊。
这里是匠人和小吏的聚居地，空气中混杂着煤烟和木屑的味道。林渊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小院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他衣衫陈旧，眼神黯淡，浑身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唐。当他看清来人时，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警惕与疏离。
“殿下大驾光临……草民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他躬着身子，语气却不卑不亢。
此人名叫沈图，曾是工部虞衡司的一名主事，负责矿冶和营造。半年前，他因上书提议，欲以水力驱动锻锤，并改良高炉以精炼钢铁，被御史弹劾“耗费国帑，空谈妄想”，最终被革职罢官，成了整个工部的笑柄。
“沈先生不必多礼。”林渊微笑着，径首走进院子，“我今日前来，并非以皇子身份，而是作为一个求才若渴的匠人后学。”
沈图微微一怔，侧身让开道路。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木料和金属零件，角落里还有一个半成品的、结构精巧的齿轮模型。
林渊的目光落在那个模型上，赞叹道：“以卯榫结构连接木齿，再用铁皮加固，巧夺天工。若能配以水车，其力何止百人。沈先生的构想，晚生佩服之至。”
沈图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些无用的废物罢了。殿下谬赞了。”
“废物？”林渊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在石桌上缓缓展开。
那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结构远比沈图模型复杂百倍的图纸。它有着巨大的水轮，通过一系列复杂的齿轮组和连杆，驱动着数个巨大的锻锤，旁边还标注着各种尺寸和受力分析。
沈图的目光瞬间被吸住了。他先是疑惑，随即震惊，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图纸上，手指颤抖地抚过每一根线条，嘴里喃喃自语：“分级传动……凸轮升降……天啊，这个配重设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林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热：“这……这是殿下所绘？”
“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林渊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将要去凉州就藩，那里地广人稀，百废待兴，正需要像这样的工具来开山辟土。可惜，我只有想法，却缺少一位能将它变为现实的大匠。”
他看着沈图，目光诚恳而灼热：“沈先生，可愿随我同去凉州，将这图纸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亲手打造出来？”
沈图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被朝廷抛弃，被同僚嘲笑，满腔的抱负和才华，都化作了这满院的“废物”。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将在这颓唐中了此残生。
而现在，眼前这位即将被发配到不毛之地的皇子，却拿出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向他发出了邀请。
去凉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这图纸上的东西，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他的灵魂。他能想象，当这台巨大的水力锻锤真正运转起来，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时，那将是何等壮丽的景象。
“殿下……凉州贫瘠，一无所有。”沈图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林渊的眼神亮得惊人，“在我眼中，凉州拥有一切。它有山，有水，有无尽的矿藏。它缺的，只是能点石成金的手。先生，你愿意成为那双手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沈图猛地一撩衣袍，对着林渊双膝跪倒，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罪官沈图，愿为殿下效死！”
离开沈图的小院，林渊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城郊的卫戍大营。
他在校场边，找到了那个正在烈日下被罚挑水的身影。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身材壮硕如铁塔，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伤痕，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他叫古岩，原是北境边军的一名都尉，因在一次与蛮族的冲突中，违抗将令，擅自率部出击，虽以少胜多，却也触犯了军法，被贬到京畿大营做一名普通士卒。
林渊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古岩挑着沉重的水桶，步履沉稳，没有丝毫的怨怼和懈怠。即便是在受罚，他依旧保持着一个精锐战士的姿态。
首到古岩完成任务，林渊才迎了上去。
“古都尉。”
古岩闻声回头，看到林渊，眉头微皱，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殿下。罪卒己非都尉。”
“在我这里，你永远是那个能以三百破千的古都尉。”林渊开门见山，“我要去凉州，身边缺一个能带兵、会打仗的将军。你，可愿随我？”
古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殿下，凉州并非战场，只是一片荒原。罪卒一介武夫，怕是无用武之地。”
“谁说荒原就不是战场？”林渊反问，“与天斗，与地斗，与贫穷和绝望斗，哪一样不比跟蛮子拼命更凶险？我要在凉州建城、开矿、屯田，每一样都需要有人来保护。我需要你，为我的子民，铸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盾牌。”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我不能许你高官厚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的封地，每一个拿起武器保卫家园的士兵，都将得到最高的尊重。他们的家人，会分到最好的田地，他们的孩子，可以免费读书。他们流的每一滴血，都会被铭记。”
古岩沉默了。他出身贫寒，从军多年，见惯了袍泽战死沙场，家人却无人问津的惨状。林渊的话，每一个字，都敲在了他的心坎上。
“殿下此话当真？”他沉声问道。
“君无戏言。”
古岩盯着林渊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想从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分辨出真伪。最后，他猛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自己的胸甲上。
“末将古岩，愿为殿下执鞭坠镫，万死不辞！”
次日清晨，一支小小的车队，在无数或同情或讥讽的目光中，缓缓驶出了京城厚重的城门。
车队简陋得不像话，只有不到二十人。除了忠伯和几个老家仆，便是新加入的沈图和古岩，以及古岩从旧部中挑选出的十名忠心耿耿的精锐老兵。
沈图带着他的宝贝工具箱和模型，一路上都在研究林渊给他的那些图纸，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大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古岩则立刻进入了护卫统领的角色。他将十名老兵分作前后两队，警戒西周，安排岗哨，一丝不苟，将这支小小的队伍，打理得如同行军一般井井有条。
车队一路向西，景象也日渐荒凉。官道渐渐被黄土路取代，两旁的良田变成了稀疏的灌木和戈壁。
队伍里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除了林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知的忧虑。
这日，车队行至一处山谷，在一道浑浊的河边停下休整。
林渊跳下马车，没有休息，反而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忠伯连忙跟上，生怕有什么闪失。
走了约莫半里地，林渊在一片黑漆漆的崖壁前停下了脚步。那崖壁被河水冲刷，露出了大片大片乌黑发亮的石头。
他走上前，捡起一块，用手掂了掂，又在另一块石头上用力划过，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
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这时，沈图也跟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那些黑石，不以为意地说道：“殿下，这是石炭，质地松脆，不能用作建材，烧起来又有毒气，是无用之物。”
“无用之物？”林渊笑了。他转过头，看着这位未来的工业部长，眼中闪着光芒。
“沈先生，你可知道，就是这东西，能烧出比最好的木炭还要高上数倍的温度。我们图纸上的高炉，若没有它，炼出的不过是寻常生铁。但有了它……”
林渊举起手中的黑色石头，仿佛托举着一个世界的未来。
“我们就能炼出削铁如泥的精钢！”
沈图浑身一震，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块平平无奇的黑石头，眼神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化作了狂喜。
他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王爷口中的“拥有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金银，不是粮田，而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让你就藩，你却建立科技神国(http://www.220book.com/book/W4D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