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后背的T恤，在闷热的夏夜里带来一丝冰凉的错觉。
窗外，老旧空调外机发出疲惫的轰鸣，城市的光污染将夜空染成一片模糊的橘黄。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他分不清刚才经历的究竟是梦境还是回忆。
那个梦太清晰了。
无尽的暴雪，席卷全球的极寒，将整个世界封冻在一片死寂的苍白之中。他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仿佛连血液都要凝固。他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饥饿，胃部灼烧的痛楚让他愿意拿一切去交换一口热食。
最让他恐惧的，是他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那是他的父亲林江，一个操劳了一辈子的男人，最终却没能熬过末日后的第三年，在零下七十度的严寒中永远闭上了眼睛。父亲临终前看着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里满是遗憾和不舍。
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呼……呼……”
林越环顾着这个只有二十平米的出租屋，熟悉的陈设，墙上泛黄的奖状，书桌上堆积的复习资料，一切都停留在十年前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这是一双年轻、有力、没有冻疮和伤疤的手。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传来。
这不是梦。
他颤抖着摸向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让他瞳孔骤缩的日期。
8月1日。
距离那场席卷全球、毫无预兆的“全球冰河”灾变，还有整整十五天。
他回来了。
他从那个挣扎求生了十年，最终也难逃一死的冰封末世，回到了灾难发生前的十五天。
“小越，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叫那么大声。”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他的父亲林江，鬓角己经有了些许白发，但身板依旧硬朗。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脸上带着关切。
看着父亲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林越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十年了，他在这张脸上看到的永远是冰冷和死寂，而现在，这张脸上有温度，有担忧，有生命。
“爸。”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林江把水杯递给他，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这孩子，是不是最近复习压力太大了，看你脸色白的。”
林越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安定了许多。他大口喝下，喉咙的干涩得到缓解，也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不能慌。
既然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就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这一次，他要让父亲好好地活下去。
“爸，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林越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没事就好，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图书馆吗。”林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准备离开。
“爸，等等。”林越叫住了他，“你明天……能不能请一天假？”
林江有些意外地回头：“请假干什么？我那个工地工期紧，一天都不能耽搁。”
林越看着父亲，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爸，有些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这很重要，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活下去。”
“活下去？”林江皱起了眉头，觉得儿子今天实在有些反常，“说什么胡话呢。是不是学习把脑子学坏了？”
林越知道，首接告诉父亲十五天后世界末日，他肯定不会相信，只会以为自己疯了。他必须用一种更稳妥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运转，十年末世的记忆碎片在拼接、重组，寻找着那个最关键的突破口。
有了。
“爸，我前几天买了一张彩票，我梦到……我梦到它中奖了，头奖。”林越选择了一个看似荒诞却最有效的理由。
林江失笑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还真做起发财梦了。行了，快睡觉，别胡思乱想了。”
“爸，是真的。”林越的眼神无比认真，“我还记得号码，蓝球是07，红球是02，09，16，21，25，30。你信我一次，就一次。开奖就是今天晚上，现在去买还来得及。”
林江看着儿子执拗的眼神，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有些动摇。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沉稳踏实，从不会这样信口开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行吧，就当陪你疯一次。你在家待着，我去楼下买一注。”
“不，爸，我们一起去。”林越迅速穿上衣服和鞋子，“而且不是买一注，我们要买很多注。”
他不能让父亲离开自己的视线，末世前的任何一点变数都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夜色下的街道依旧喧嚣，热浪滚滚。烧烤摊的烟火气和啤酒的麦芽香混杂在空气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林越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属于文明世界的气息，心中却一片冰冷。
这一切的繁华，都将在十五天后被冰雪彻底掩埋。
两人来到小区门口的一家彩票站。老板正打着哈欠看电视，见有人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老板，打一张彩票。”林越首接报出了那串刻在脑子里的号码。
老板慢悠悠地输入号码，出了一张票递给他。
“就一张？”
林越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是他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父亲早上刚给的几百块钱，总共不到一千。
“不，这组号码，打五百倍。”林越将所有的钱都拍在了柜台上。
这话一出，不仅是彩票店老板，连旁边的林江都愣住了。
“小越，你疯了？”林江一把拉住他，“买一张玩玩就行了，你这是干什么。”
“爸，信我。”林越没有回头，只是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对老板说，“就打五百倍，机选的不要，就要这一个号。”
一千块钱，五百倍投注。如果中了头奖，税后奖金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足以让他在末日来临前，打造出一个坚不可摧的避难所的数字。
彩票店老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林越那不像开玩笑的眼神，开始在机器上操作起来。一时间，小小的彩票站里只剩下打印机“咔咔”的出票声。
拿着厚厚一沓彩票走出来时，林江的脸色还有些难看。他不是心疼那一千块钱，而是担心儿子的精神状态。
“小越，你老实告诉爸，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林越没有首接回答，他将彩票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然后抬头看向夜空。他知道，此时此刻，在他们看不到的太空深处，一颗偏离轨道的彗星正在拖着冰蓝色的尾巴，悄无声息地向地球接近。它的撞击不会毁灭地球，但它携带的亿万吨干冰和特殊物质，将彻底改变地球的大气循环，开启一个漫长的冰河时代。
“爸，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有了很多很多钱，你会做什么？”林越轻声问道。
“想那些没用的干嘛。”林江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先把你上大学的钱存够，然后换个大点的房子，再给你妈的坟好好修一修。剩下的，存起来给你娶媳妇用。”
林越听着父亲朴实的愿望，心中一阵酸楚。
这些在和平年代最简单的幸福，在末世里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彩票，那是他们父子俩通往生路的第一张门票。
“爸，相信我。”林越转过头，迎着父亲担忧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生活，很快就要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个即将被冰雪覆盖的未来，也看到了在那片苍白世界中，唯一燃烧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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