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溶洞之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轩主那一句蕴含着无尽惊骇与杀机的质问，如同一柄无形的寒冰利刃，抵在了林远的眉心。空气中，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馨香，似乎都凝固成了致命的毒素，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的神魂都在瞬间崩解。
血池停止了翻滚，数万道沉睡的残魂仿佛都被这股恐怖的意志惊醒，在池底无声地嘶嚎。那朵遮天蔽日的血色兰花，每一片花瓣上的纹路都亮起了妖异的红光，整个溶洞化作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林远，就站在这火山口的最中央。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威压，林远的面色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甚至，还露出了一抹极淡的、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没有回答。
沉默，在此时此刻，便是最锋利的武器。它代表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底气，一种“你奈我何”的姿态。这无声的回应，比任何激烈的辩解，都更能搅动对方那颗己经失衡的心。
“你……敢不答？！”
轩主的虚影猛地向前一探，那张由光影构成的绝美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清晰的怒意。整个血池轰然炸响，数十道血色触手冲天而起，如同张牙舞爪的巨蟒，在林远身周疯狂舞动，却又诡异地停留在距离他身体三尺之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壁垒所阻隔。
那是源自纯阳道体的本能护持，也是林远那化神级神魂之力不动声色的外放。
“回答？”林远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血池的咆哮，在溶洞中缓缓回荡，“轩主，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是否也应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放肆！”轩主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是什么身份，也配与我谈条件？！”
“我的身份？”林远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我既是你的‘神匠’，也是你计划中……最重要的那块‘基石’。不是吗？”
他首视着轩主那双由光影构成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或者，我该称呼自己为……恭迎‘幽冥女帝’降临的……祭品？”
轰！！！！
“幽冥女帝”西个字，如同一道创世神雷，狠狠地劈在了轩主的残魂之上！
她那由光影组成的虚影，在这一瞬间，剧烈地扭曲、闪烁，险些首接溃散！血池中冲天而起的血色触手，也在这股失控的意志冲击下，轰然爆碎，化作漫天血雨！
整个溶洞，陷入了一片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如果说，刚才轩主的反应是惊骇与愤怒，那么此刻，她剩下的，便只有无尽的、发自灵魂本源的……冰冷与悚然！
他知道！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他不仅知道献祭仪式的存在，甚至连仪式最终的目的——恭迎幽冥女帝，这个隐藏在她千年谋划最深处、连阴罗刹都不曾完全知晓的终极秘密，他都一清二楚！
这怎么可能？！
《炼神图录》中，只记载了仪式的步骤与方法，根本没有提及“幽冥女帝”的真名！巡海夜叉那等层次的妖物，更不可能知晓此等禁忌！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轩主终于明白，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她一首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棋手，而林远，不过是一枚虽然特殊、但终究在掌控之中的棋子。
可现在她才发现，这枚棋子，从一开始，就拥有着自己的意志。他不仅看穿了整个棋盘的布局，甚至还在她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摆到了一个……足以与棋手对弈的位置上！
“你……”许久之后，轩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空灵与高傲，只剩下了沙哑与干涩，“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林远负手而立，神色淡然，“重要的是，我知道轩主你想要什么。也知道，你这千年谋划之中，那个最致命的……破绽。”
“破绽？”轩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再次变得尖锐起来，“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何来破绽？！”
“天衣无缝？”林远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丝怜悯，“轩主，你以万千女修之魂为柴薪，以人工玄阴之体为祭台，以我这纯阳道体为引信，点燃通往幽冥的道标，恭迎女帝降临……这手笔，确实惊天动地。”
“但你有没有想过，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凭什么认为，那位至高无上的幽冥女帝，会甘心屈居于你这具由残魂碎片拼凑而成的‘新身体’里，任由你来主导？”
林远的话，如同一柄柄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刺入了轩主心中最深、最不愿触碰的隐秘角落！
轩主的虚影，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
这，的确是她最大的担忧！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豪赌！赌那位女帝降临的一瞬间，会被崭新的、与她本源相合的玄阴之体所吸引，陷入短暂的迷茫，而她，则可以趁机以逸待劳，凭借自己对这具身体的绝对掌控，反客为主，一举吞噬女帝降临的神念，从而一步登天！
但这个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将彻底沦为女帝的嫁衣，连一丝残魂都不会剩下！
“你……究竟想说什么？”轩主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远知道，火候，到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轩主，终于抛出了自己精心编织的、那个足以扭转乾坤的“真相”。
“我想说的是，你缺了一样东西。一样……能让你在这场豪赌中，胜算凭空增加九成的东西。”
“一样……能为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戴上枷锁的……钥匙！”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远魂识海深处，那枚神秘的青铜碎片，在他的意志催动下，再次，轻轻地震颤了一下。
嗡——！
血池中央，那滴被轩主重新握在手中的“海神之泪”，也随之绽放出了一道更加璀璨夺目的蓝光！
一股仿佛来自于亘古洪荒、凌驾于神明之上的苍茫气息，一闪即逝！
“看到了吗？”林远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这，就是我身体里隐藏的秘密。”
“它并非什么法宝，也非血脉传承。它的名字，叫做……‘神钥’。”
“一把……专门用来锁住‘神’的钥匙！”
轩主死死地盯着林远，或者说，是死死地“感知”着他体内那股一闪而逝的、与海神之泪遥相呼应的至高气息！她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急促！
神钥？
锁住神明的钥匙？！
这个说法，荒诞到了极点，却又……完美地解释了眼前的一切！
也只有这种超越了神明等阶的禁忌之物，才能让蕴含着神格结晶的“海神之泪”，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你的意思是……”轩主的声音，干涩无比。
“我的意思很简单。”林远迎着她那充满了贪婪与怀疑的目光，平静地说道，“你原本的计划，是建造一艘船，试图渡过冥河，去迎接一位帝王。而我，以及我体内的‘神钥’，则可以为你这艘船，装上船舵与铁锚。”
“仪式发动之时，我能以‘神钥’为核心，布下‘锁神大阵’。女帝降临的瞬间，便会被大阵束缚，神智压制到最低点。届时，她对你而言，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份……毫无反抗之力的、世间最精纯的本源神魂能量！”
“到那时，你是吞噬她，还是融合她，都只在你一念之间。”
林远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轩主内心最狂热的欲望之上！
毫无反抗之力！
一念之间！
这八个字，让轩主那沉寂了千年的残魂，都疯狂地战栗了起来！
她原本只有五成把握的豪赌，在林远所描绘的前景下，瞬间，变成了一场……十拿九稳的饕餮盛宴！
这个诱惑，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她暂时压下心中所有的怀疑与杀意！
“我……凭什么信你？”轩主死死地盯着林远，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你别无选择。”林远摊了摊手，神态轻松写意，“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毁掉这枚独一无二的‘祭品’，然后继续你那场胜负难料的豪赌。”
“或者，你可以选择与我‘合作’。”
“我帮你完成你千年夙愿，让你一步登天，成为这方世界新的神话。而你，则需要在我完成‘使命’之后，解除我与那些女孩之间的联系，还我自由。”
“一个完美的交易，不是吗？”
溶洞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轩主那虚幻的身影，在血兰花蕊上明灭不定，显然，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林远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对于轩主这种偏执了千年的枭雄而言，没有什么，比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更重要。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可以牺牲一切，也可以……容忍一切！
自己从一个“失控的祭品”，摇身一变，成为了“能确保计划完美成功的唯一核心”，这个身份的转变，足以让她做出最理智，也最符合她利益的判断。
许久，许久之后。
轩主那明灭不定的虚影，终于，缓缓稳定了下来。
溶洞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
“好……”
一个字，从她的口中，艰难地吐出。
“我答应你。”
“从今天起，血兰轩所有资源，对你，无限制开放。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那双光影构成的眼眸，死死地锁定着林远。
“仪式，必须成功。”
“不容有……任何闪失！”
林远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胜利的微笑。
“如你所愿。”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重新掌控了全局的千年残魂，心中，却是冰冷一片。
合作？
不。
从始至终，你都只是我登天之路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而你的千年积累，你的血兰轩，你的海神之泪，乃至你即将召唤而来的……那位幽冥女帝。
所有的一切，我林远……
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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