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来得不急不缓，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像团绿云，沾着雨珠在檐角摇晃。赵庭春立在"松月楼"的雕花廊下，玄色大氅搭在臂弯，腰间凝霜剑的剑鞘泛着幽蓝——这是他在寒梅谷寻到的最后一块雪蚕王鳞片，与楼前"藏剑"二字的砖雕相映成趣。如今他己隐居江南三年，每日里除了教小桃练剑，便是与李雨春在药庐里研究《霜华录》残卷。
"赵大哥，楼下有人找。"清露师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的月白衫子沾着雨丝，发间木簪系着青梅，"是个穿玄色锦袍的公子，抱着柄剑，说...说与您有旧。"
赵庭春放下茶盏，指尖轻轻叩了叩窗棂。三年前血魂阁覆灭后，他本以为江湖再无波澜，却不想今日竟有故人来。正自沉吟，楼梯己传来脚步声，来人穿着玄色暗纹锦袍，腰间悬着柄裹着粗布的剑，剑穗上的红绸被雨水浸得发暗——正是当年在漠北与他并肩抗敌的"铁臂"周通。
"周兄？"赵庭春挑眉，"你怎么来了？"
周通摘下斗笠，露出脸上的刀疤，眼里泛着热泪："赵兄弟，我寻了你三年！当年血魂阁屠了漠北马帮，我带着剩下的兄弟躲进戈壁，总觉得愧对你们...今日听说你在江南，说什么也要来见见。"
李雨春从药庐里跑出来，怀里抱着药箱："周大侠，快请坐。当年若不是你舍命护着小桃，她...她早没了。"
周通握住李雨春的手，指节发白："李姑娘，当年是我无能。如今我带着兄弟们在漠北种柳，每年清明都去马帮旧址烧纸。今日来，是想求赵兄弟一件事..."他掀开粗布，露出剑身上的刻痕，"这是我用漠北玄铁重铸的'破风剑'，想请您...题个字。"
赵庭春接过剑，剑身寒意刺骨，却在触及掌心时泛起暖意——与当年他在雪蚕谷接过的凝霜剑如出一辙。他提笔在剑鞘上写下"守心"二字，墨迹未干便被雨雾晕开，像朵绽开的墨莲。
"周兄，这剑该叫'守心剑'。"赵庭春将剑递还，"当年我们护的是江湖，如今该护的是人心。"
周通捧着剑跪在地上，额头碰着青石板："赵兄弟，我明白了。"
雨停时，小桃抱着剑从后院跑来，发梢沾着雨珠，颈间的鳞片项链泛着金光："阿爹，周叔叔的剑题好字了！"她踮脚将剑举到赵庭春面前，"阿爹，我也想学题字！"
赵庭春笑着摸她的头："好，明日便教你。"
李雨春端来桂花糕，放在石桌上："小桃，尝尝这个，是雨春新做的。"
小桃咬了口，眼睛弯成月牙："甜！像阿娘做的！"
赵庭春望着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寒梅谷，沈清欢残魂说的话："阿娘怕小桃只记得复仇，忘了阿爹教你的'剑心即人心'。"如今小桃不仅学会了用剑，更学会了用墨题字，用真心待人——这或许才是最好的传承。
"对了，"周通擦了擦剑上的雨珠，"我在漠北听说，西域出了个'毒蝎帮'，专劫过往商队。王小沐那丫头...该不会在那边吧？"
赵庭春的手一抖，桂花糕掉在石桌上。三年前王小沐说要替阿爹走遍西域，寻回雪蚕王当年留下的"千机匣"，他原以为她早该回来，却不想竟杳无音信。
"我去看看。"赵庭春起身，凝霜剑在腰间轻响。
李雨春抓住他的衣袖："赵大哥，我陪你去。"
小桃拽着他的另一只袖子："阿爹，我也要去！"
周通笑了："正好，我带兄弟们护送你们。"
三日后，三人一骑出了江南，沿着官道往西域去。小桃坐在马背上，抱着周通送的"守心剑"，嘴里哼着江南小调。赵庭春望着她发梢的雨珠，想起初遇她时，她在漠北地牢里说"要替阿娘活着"——如今她不仅活着，更活成了光。
"阿爹，"小桃忽然指着前方，"那面旗子...是血魂阁的？"
赵庭春眯起眼，望见远处沙丘上飘着半面玄色狼旗，旗角染着血渍。他握紧凝霜剑，指节发白："是血魂余孽。"
话音未落，沙丘后传来马蹄声。二十余骑黑鬃马冲了出来，为首的骑士戴青铜鬼面，腰间悬着半块血魂鼎——正是当年追杀雪蚕王的"鬼面判官"。
"雪蚕宫的余孽！"鬼面判官的声音沙哑如砂石，"你们来西域，是为了'千机匣'？"
"千机匣早被我师父封印了。"小桃的声音发颤，却攥紧了守心剑，"你到底想怎样？"
鬼面判官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我要用千机匣打开雪蚕王的墓，取他的血炼制'万蛊噬魂丹'！当年雪蚕王杀了我全家，今天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赵庭春挥剑挡在小桃前，凝霜剑的寒芒与鬼面判官的弯刀碰撞，溅起细碎的沙砾："雪蚕王当年救过你全家，你为何恩将仇报？"
"救？"鬼面判官狂笑，"他救的是我阿爹的命，却让我阿娘被血蛊啃成了骨头！我要让全天下的恶人都尝尝血蛊的滋味！"
小桃突然从马背上跳下，发梢沾着沙粒，颈间的鳞片项链发出清越的鸣响。她将守心剑抛向空中，剑身泛起金光："阿爹，用我的血。"
赵庭春接过剑，剑锋刚触到小桃的手背，便被她咬破的指尖染成淡金色。她念诵着阿娘教的雪蚕咒，血珠顺着剑身流下，化作缕缕金雾，将鬼面判官的弯刀裹住。
"这是...雪蚕王的'血契'！"鬼面判官惊恐地后退，"你阿娘当年就是用这招封印了血蛊！"
小桃的身体开始透明，却仍将手按在剑上："阿爹，阿娘说，仇恨像蛊，越恨越痛。我要用这把剑，斩断你的蛊。"
金雾突然暴涨，将鬼面判官的弯刀腐蚀成铁水。他惨叫着跌下马，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赵庭春扶住小桃，她的身子轻得像片羽毛，却仍在笑："阿爹，我没怕。"
李雨春从药箱里抓出药粉，撒在鬼面判官身上："这是雪蚕王的'解蛊散'，能解血蛊之毒。"
鬼面判官颤抖着接过药粉，吞了下去。片刻后，他手腕上的黑纹开始消退，终于哭出声来："我...我不想的...我阿娘临终前说，要我做个好人..."
"我知道。"小桃的声音轻得像风，"所以，我原谅你。"
夕阳西下时，三人坐在沙丘上。小桃靠在赵庭春怀里，望着远处的血魂余孽收拾行李。周通骑马过来，扔给他们水囊："赵兄弟，前面就是西域的'千机镇'，王小沐的消息应该就在那儿。"
赵庭春摸了摸小桃的头："小桃，你想不想先去看看？"
小桃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支檀木剑穗，系在赵庭春腕间："阿爹，等我找到千机匣，我们就一起回家。"
李雨春笑着收拾药箱："好，我给你们熬桂花粥。"
风卷起沙粒，落在他们肩头。赵庭春望着小桃眼中的星光，忽然明白——所谓归宿，从来不是某个地方，而是与在意的人一起，走过风雨，见过朝阳。江南的烟雨，西域的沙丘，都不过是人生的注脚。而最珍贵的，是身边的温度，是心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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