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突然就冷了脸子，阿迟有些愕然，天潢贵胄的脸色倒是说变就变。她想了想，怕是她话里嫌弃的意味太明显了，又带着些许讨好地说道，“虽说是您带着我往下跳的，不过下来的时候也是您护着我，才伤的脚。殿下您好人做到底，要是有机会出去，只要给我些钱财打发了我得了。”
她倒是一首都这么市侩！赵舜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阿迟心下飞速地盘算了起来，楼府是回不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那块火辣辣地有些疼，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剐蹭的，会不会留疤都难说。跟生存比起来，毁没毁容都是其次的了，如果手里有了钱财，她还可以求赵舜给她造个户籍文书，这样她可以自己立个女户，就像镇子的小院那样的，关起门来也能过自己的日子。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如果运气好出了这个地方，您说…毕竟要安身立命的么…大概…那个…就是…您能给我多少…那个…银子…嗯？”
“你觉得多少合适？”
她倒是挺爽快，说舍了楼宗申就舍了，是个没有心的。
“这个，还不是您看着给么？其实，也不必比我以前在楼家过的好，就是够普通生活就可以的。”
“你在楼家过的好？”
“挺好的呀，大人和夫人都不是苛刻的。”
赵舜不由得嗤了一声，讥笑道，“过的好，还能差点没了命？”
“要不是您，我也不会在这吧。”阿迟拖长了声揶揄道。
“不是现在，我说的是去年。”
阿迟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面上有些尴尬，“那…也是由不得人的…”。
去年的五月份，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有孕了，楼家子嗣不多，也算是一桩喜事。只好景不长，她一觉睡醒，便莫名落了红，小产了。她想着，可能是她年纪小，这个孩子来的猝不及防，保不住也是可能的。只是后来，下身的血，止都止不住，生生流了好些天，大夫来了又去，施针喝药也不管用。她每日昏昏沉沉的，连动一下都困难，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那时候，府里己经开始备她的后事了，她就躺在自己屋中，面若金纸，昏昏沉沉。褥子换了一层又一层，可能是晦气，最后连探她的人都没有了，只靠裁云张罗着。
裁云偷偷买了寿衣，压在她床下，想着冲一冲。没想到，这一日日，真叫她熬了下来，慢慢又活过来了。
许是那时血气亏的狠了，病好后，便落了个寒凉体虚的毛病，大夫说，子嗣上大抵也是不可能再有的了。也许是这个原因，夫人也愿意送她到营中照顾大人起居，叫她过几日松快的日子。
旧事被赵舜提起来，叫她一时也有些怔忡，她也曾想过是不是有人害她，可是面上都是妻妾和谐的。阿迟暗中查了许久也没找到任何证据，倒是弄的自己疑神疑鬼，没有个人样了。再后来，便也认了，她这样带着不一样灵魂的人，可能也本不该出现的，更遑论有后了。
赵舜声音冰凉，“由不得人？谁家后院里没点龌龊事？就你觉得好。”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没有，猜测而己。”
“没有孩子也是好事，如果是男孩儿还能靠自己挣一条生路，女孩儿却没有任何余地，只能把命运交到正室太太的手上……像我一样……”夜幕己降临，阿迟看着头顶无边无际的黑色夜空，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良久，她又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轻轻而又伤感地叹了一句，“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赵舜没吭声，如果她是个男子，确实应该也是个得用的，转念又一想，她果真是个会蛊惑人的，三言两语，他怎么又开始同情她了。
“你有女儿么？”阿迟突然问道。
赵舜一怔，他有一个嫡子，一个庶子，还有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庶女，只是现在的他忙于政务，好像从未仔细看过那个女儿，也未谋算过她的人生。
半晌，他闷闷地回了一句，“有。”
阿迟想到自己的爹夏大人，本欲说，他的一念也会关系到女儿的一生苦乐，见赵舜一脸不欲多说的样子，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只得干笑着道一句，“哈哈哈，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时间不等人啊！”
此话一出，赵舜脸色更不好看了，这话他听得刺耳，物是人非，无来由的酸涩自心尖漫开，恨不得堵了阿迟的嘴。
“要是能活着出去，您就给我谋个生路吧？我想了，这就叫绝处逢生，天无绝人之路，过了这一遭，我还能换个过法。”阿迟有些讨好又带了些憧憬的说道。
“那也得能活着出去吧？”一盆冷水又浇了下来。
见他有松口帮忙的意思，阿迟登时便来了精神，“先这么说定了！”她立刻回道。
阿迟瞄了瞄赵舜，他腰间系了个龙纹玉佩，月光下更显温润，必是个值钱的物件。
她挪了挪身子，靠近他身边，讨好地说道，“我也是受您连累，要不您看，这个玉佩就赏了我吧，也算是压压惊，往后我见到这个，便能想起您的恩德。”她手指了指那个玉佩，她看上它了，若是赵舜兑现不了，有个玉佩，她还能换笔银子。
赵舜没见过如此厚颜的，见她凑了过来，眼看着她的手都要摸到玉佩了，他又拖着伤腿，往一边挪了一挪，躲过去了。
阿迟顿时有些尴尬，她己经如此低声下气，却还让他避之不及。不过涉及到往后的生活，她还得再接再厉。赵舜不缺一个玉佩，但是她可是一无所有了，她缺呀。想着，手便探了过去，捏住玉佩，便要去解。
赵舜也没想到她如此不见外，上来便是抢的，歪了下身子也未躲开。只见她矮着头，几乎快要靠到他怀中了。靠的近了，能闻着她身上的淡香，赵舜顿时有些无措，似是被定住了一般，趁他愣神的功夫，阿迟双手一个动作，很快便把玉佩从他腰间解出来了。
得了玉佩的阿迟，背倚岩壁，举着对了月光端详了一番，了几下，咧着嘴，心满意足的揣到怀中去了。见她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赵舜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阿迟转头，见他如此，真心实意得道了句，“谢谢！”
落地的时候，他因护着她而受伤，还让她得了个玉佩，至少，他还顾了她几分的。
见阿迟顶着凌乱的头发，咧着白牙跟他笑，赵舜调侃道，“你这个样子像个女鬼。”
气氛融洽，阿迟歪着头，嘻嘻一笑，“我这么好看，至少也应该是个山鬼吧，既含睇兮又宜笑…”
赵舜见她巧笑倩兮，月华下眸中泛着莹莹水光，心中突然一紧，感觉她下一句“子慕予兮善窈窕”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曾经深藏过的心思似又被揭开一角，隐秘地探了出来。
他虎着脸，沉声说道，“好看，不过比你好看的多了去了。”说罢，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额角，示意阿迟的额角还有被剐蹭的伤。
阿迟此时心情不错，也不以为忤，她撇了撇嘴，然后点头说道，“嗯，也是。”
好看的人儿太多，就比如谢夫人，如天上月一般，是她难以企及的。
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就算真留疤了也罢，只要能出的去就谢天谢地了。再说了，虽说容貌是柄利器，假若以后独身，谁知道这柄利器会不会对向自己呢。
“其实也不是很明显。”赵舜劝解道。
“管他呢，不在乎了！”阿迟伸展手臂，呼了口气，看着黑沉沉的无边无际的星空，旷达地说道，“宇宙无穷，我再渺小不过了！倒是你，如今这般，后悔么？”
“没想过。”
“真的是你死我活的那样么？”
他低着头不说话。
“和谁？二皇子？五皇子？”
“很多人吧。”
“不争不行么？做一个普通的闲散王爷？”
“以前我觉得你总爱揣测人黑暗面，后来发现，人性果真如此。我只要活着就不得不争。”
“是啊，我天真了。”阿迟叹道，她依旧是那副抱膝抬头看天的姿势，明月清风入怀，周围一片静谧，阿迟真诚说道，“如果还有以后，祝你得偿所愿！”说罢，她又似想到什么一般，笑了一下，“到时我八十大寿定邀你吃席！”
“好啊，一定。”他轻笑着回答。
“我们会回去的是不是？”阿迟望月，喃喃说道。
“当然。”
“那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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