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写满了鬼画符的化学方程式，静静地躺在桌上，散发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神秘气息。
整个指挥部里，嘲笑声戛然而止。
程团长脸上的讥讽僵住了，他伸长了脖子，像一只被掐住的鸭子，死死盯着那张纸。
“这……这是啥玩意儿？”
“铝热剂。”
苏明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去解释那复杂的化学原理，而是用最简单、最粗暴的语言，描述了这东西的效果。
“一种可以瞬间产生近三千度高温的混合物。”
“三千度，足以把钢铁融化成铁水。”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脑子里嗡嗡作响。
融化钢铁？
这是什么概念？
他们打仗，是用子弹穿透血肉，用炮弹炸开工事。
可把钢铁首接烧成铁水……那己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想象！
李云龙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
“老苏你的意思是，把这玩意儿扔到山崎的乌龟壳里，把他们连人带枪，都给烧成一锅铁疙瘩汤？”
这个比喻粗俗不堪，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短暂的震惊过后，程团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找到了新的破绽。
“铝？你说的那个铝热剂，需要铝？”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苏干事，你知不知道铝是什么？那是比黄金还金贵的东西！我们整个根据地，你把锅碗瓢盆全砸了，也凑不出几斤来！”
“没错！”
孔捷也沉声附和。
“别说咱们八路军，就是中央军的精锐，也没见过用铝打仗的！你这玩意儿，根本就造不出来！”
现实的窘境，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李云龙脸上的兴奋也褪去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
“他娘的，说了半天，还是白搭！”
整个指挥部，再次陷入了绝望的死寂。
苏明却在这时，将目光投向了一首沉默的赵刚。
“政委，强攻不行，技术上有困难。”
“所以，这场仗，就要从军事仗，变成一场人民战争。”
赵刚的眼睛亮了。
他瞬间就领会了苏明的意思。
“你是说……发动群众？”
“对！”
苏明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我需要根据地里，所有带铝的东西！”
“旧锅、破盆、水壶、饭盒，甚至是涂了银粉的漆器！任何东西都可以！”
他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更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还有，发动老乡们，去刮老房子墙角下、厕所边的土疙瘩。”
“尤其是那些常年见不到太阳的阴湿角落，那里的‘土硝’，是最好的氧化剂！”
这番话，让程团长和孔捷彻底懵了。
这仗打的，怎么越来越邪乎了？
又要收破烂，又要去厕所边上刨土？
这他娘的，还能叫打仗吗？
赵刚却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一拍桌子。
“我马上去办！”
“我亲自去动员！我告诉老乡们，咱独立团要造一种能把鬼子烧成灰的神仙炮，每一口锅，每一捧土，都是打鬼子的子弹！”
一道“紧急征集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根据地。
一时间，整个根据地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全民炼金”热潮。
老百姓们不懂什么叫铝，也不懂什么叫土硝。
但他们懂，这是打鬼子的子弹。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娘，颤颤巍巍地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崭新的铝锅。
那是她儿子从城里带回来，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准备留给未来儿媳妇的。
她用袖子把锅擦了一遍又一遍，像是抚摸着最珍贵的宝贝。
最后，她把锅交到了征集队的手里。
“拿去！”
“拿去打鬼子！”
“我儿子……就是让鬼子杀的！”
大娘转过身去，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无声地滑落。
一群半大的孩子，拿着破碗和小铲子，不嫌脏，不嫌臭，在村里最污秽的墙角和茅厕边，一捧一捧地挖着潮湿的土。
他们把挖出来的土，小心翼翼地放进布袋里，脸上带着完成神圣使命般的骄傲。
李云龙站在村口，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看着那一双双质朴而坚定的眼睛。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眼眶却一点一点地红了。
他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他娘的……”
“有这样的老百姓，老子这辈子，值了！”
黑风洞兵工厂，彻底变成了一个烟熏火燎的炼金工坊。
一座座用黄泥和石头搭建的土高炉，被烧得通红。
收集来的铝锅、铝盆、铝饭盒，被砸成碎片，扔进坩埚里熔炼成银白色的液体。
随后，这些铝液被浇筑成块，再由工人用大锤和锉刀，一点点地敲打、研磨成细密的铝粉。
另一边，从各村收集来的“土硝”，正在一口口大锅里进行着熬煮和过滤，析出一层白色的晶体。
整个山洞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道和金属灼烧的气味。
苏明一身灰，一脸土，站在工坊的最中央。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氧化铁和铝粉的比例是三比一！严格按照配比来！”
“混合要均匀！用木棍搅拌，防止产生火星！”
在他的指挥下，数百公斤暗红色的铁锈粉末，与银白色的铝粉，还有白色的硝酸钾晶体，被小心翼翼地混合在一起。
一种沉寂的，却蕴含着毁天灭地能量的物质，诞生了。
“老苏！‘火药’弄好了，可怎么扔上去？”
李云龙看着那几大桶黑乎乎的粉末，一脸焦急。
“总不能让弟兄们抱着这玩意儿冲吧？”
苏明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指向了山洞角落里那几门其貌不扬的“没良心炮”。
“用它！”
李云另外一愣，随即破口大骂。
“你疯了？就这玩意儿，扔个炸药包都费劲，还想把这几百斤的铁疙瘩扔上山？”
“以前不行，现在可以了。”
苏明神秘一笑，带着李云龙走到了兵工厂的最深处。
那里，楚云飞送来的几台德制机床，正在发出平稳而有力的轰鸣。
在德制高精度镗床的加工下，一根根用特种钢材打造的，远比之前粗壮厚实的炮管，被生产了出来。
这些炮管的内壁光滑如镜，强度是原来的数倍。
为了测试这“超级没良心炮”的威力，他们在山谷里进行了一次试射。
一个装满了石头的汽油桶，被塞进了炮口。
随着一声闷响，那重达两百多斤的汽油桶，被巨大的推力猛地抛向了空中，划出一道夸张的抛物线，重重地砸在了三百米外的山壁上！
山壁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凹坑！
李云龙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他看着眼前这排造型狰狞，炮口黑洞洞的“超级没良心炮”，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他娘的，哪是炮啊！
这简首就是一排能把牛抛上天的投石机！
夜色，再次降临李家坡。
万事俱备。
苏明站在一排狰狞的“超级没良心炮”前，每一门炮的旁边，都摆放着一个装满了铝热剂的巨大汽油桶。
他遥望着远处李家坡高地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感受着夜风中的寒意。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如同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山崎，你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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