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父子走后，小院里一片狼藉，空气里还弥漫着刚才争吵的火药味和赵小虎留下的劣质烟味。林宇靠在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屈辱、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李婶气得首抹眼泪，一边骂着“挨千刀的赵老抠”，一边心疼地看着林宇：“这可咋办啊？这地要是没了，咱这摊子不就散了吗？刚招的人咋办？王总那边的菜咋送？”
林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从头顶浇了下去。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能乱！越乱越容易被人拿捏！
他走到桌边坐下，拿出那份皱巴巴的土地承包合同，仔细看了又看。合同确实还有几个月到期，白纸黑字，赵家现在确实没权利赶他走。但到期之后呢？如果他们铁了心要收回，或者涨到三千，他怎么办？
硬扛？
合同到期，地主有权收回，法律上不占理。而且赵小虎那副混混样，真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妥协？答应三千的租金？那等于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卡着，以后年年涨，永无宁日，辛辛苦苦赚的钱全填了无底洞。
两条路似乎都是死路。
难道辛苦打拼的事业，就要毁在这对贪婪的父子手里？他不甘心！
他猛地想起李局长上次来，提到的那个“现代农业产业园”。集中连片的土地，完善的基础设施，规范的合同管理…那里没有赵大爷，没有赵小虎，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可是…产业园还在规划，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等等…
林宇脑子里灵光一闪！
产业园是远水，但…这个消息，赵家父子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我现在靠着这块地发财了，离了这块地就活不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对！就这么办！
他立刻拿出手机，先给孙悦打了个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焦急。
孙悦听完，沉默了几秒钟，声音冷静而沉稳：“林宇，别慌。他们这是典型的见利忘义，坐地起价。合同没到期，他们不敢乱来。到期续约，租金需要双方协商，不是他们单方面说了算。”
“可是…孙老师，他们要是铁了心…”
“我有一个建议。”
孙悦打断他，思路清晰，“你可以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他们不是认为你离不开这块地吗？你就放出风声，说因为发展需要，正在积极寻找更大、更连片的土地，比如…正在申请入驻市里规划的那个现代农业产业园。暗示他们，你不是非这块地不可，甚至有更好的选择。”
林宇心里一跳，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样…能行吗？”他有点不确定。
“这是一种心理博弈。”
孙悦分析道，“赵家父子本质是求财，不是真要自己种地。他们涨租是看准了你依赖这块地。如果你表现出有退路，甚至退路更好，他们的筹码就没了，反而会担心鸡飞蛋打，地砸在自己手里。到时候，谈判的主动权就可能回到你手里。”
“我明白了！”
林宇豁然开朗，心里有了底，“谢谢孙老师！”
挂了电话，林宇心定了一些。他想了想，又给刚招的送货司机赵强打了个电话。赵强是本村人，消息灵通。
“强子，跟你打听个事…你知不知道村里或者附近，有没有大一点、连片的地要出租的？坡地、平地都行，最好能有个十来亩的。”林宇故意用比较随意的口气问道。
赵强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宇哥，你要换地方啊？咱这地不是种得好好的吗？”
“哦，没啥，就是随便问问。”
林宇含糊其辞，“最近不是评了先进嘛，上面领导挺重视，建议我扩大规模，找个更正规点的地方。你帮我留意着就行，有消息告诉我。”
“行！宇哥，我帮你打听！”赵强爽快答应。
接着，林宇又给农资店的老张老板打了个电话，也是类似的说辞，说想找大点的地，问问有没有渠道。
他这几个电话，看似随意，实则精心。赵强是个大嘴巴，农资店老板更是消息集散地，用不了多久，“林宇要换地方扩大规模”的风声，就会在村里悄悄传开。
做完这些，林宇心里踏实了不少。他走到院子里，看着这片倾注了他无数心血的土地，心情复杂。这里有他创业的汗水，有成功的喜悦，也有此刻的憋屈。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李婶看他打完电话，脸色缓和了些，忙问：“咋样？有办法了？”
林宇点点头，把孙悦的建议和自己的做法简单说了。
李婶听得似懂非懂，但看林宇有了主意，也稍微安心了点：“对！不能让他们拿捏住了！咱有本事，到哪不能种地！”
接下来的两天，林宇照常管理农场，该采收采收，该送货送货，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忙活，指挥着张大伯和王嫂把地里收拾得更加利索。但他有意无意地，会在和来串门的村民闲聊时，透露出“地方太小了，施展不开”、“领导建议找大点的地方”之类的信息。
果然，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听说了吗？林家小子要搬走了！”
“为啥？地种得不是挺好？”
“说是要扩大规模，咱这地太小，人家看不上眼了！”
“真的假的？要去哪儿啊？”
“好像说是什么…市里搞的大园区！条件好着呢！”
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赵家父子的耳朵里。
起初，赵小虎还不信，嗤之以鼻：“吹牛吧他！离了咱这地，他喝西北风去？”
但看到林宇依旧按部就班地忙活，一点没有着急上火来求他们的意思，反而村里议论越来越多，连村支书都跑来问赵大爷“林家小子真要搬？可惜了”，赵大爷心里开始打鼓了。
他拉着儿子嘀咕：“虎子，你说…这小子不会真找到下家了吧？那个啥园区…我好像也听人说过一嘴…”
赵小虎也有点含糊了：“不能吧…那园区是啥样还不知道呢…”
“万一要是真的…”
赵大爷脸上露出担忧，“地收回来，咱爷俩真能种好？别到时候地荒了，钱也没赚着…”
贪婪带来的嚣张气焰，在不确定的风险面前，开始一点点消退。
林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里清楚，火候差不多了。他按兵不动，等着对方先沉不住气。
主动权，正在悄然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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