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虞笙在床上将养了两日，烧才彻底退干净，只是脸色还带着些病后的苍白。沈瑾自那夜之后，并未再出现，但那枚冰冷的钥匙和便签，却像他无声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虞笙他们之间那笔未清算的账和未达成的“合作”。
她握着那枚钥匙，如同握着一块灼热的炭。星辉文化，苏小小……前世的恨意与今生的机会交织，让她无法安然待在老宅休养。
必须做点什么。
然而，沈瑾上次离去前那苍白疲惫的脸色，以及他守了她一整夜的事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无法完全将他仅仅视为一个可以利用的“盟友”。那种复杂难言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
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沈瑾的。
或许……应该有所表示？用一种不会暴露自己真实意图、符合她目前“人设”的方式。
清晨，天刚蒙蒙亮。
虞笙换下睡衣，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悄无声息地下了楼。这个时间，老宅的佣人们才刚刚开始一天的忙碌，厨房里只有负责早餐的厨娘在准备食材。
看到虞笙进来，厨娘有些惊讶：“笙小姐，您怎么这么早起来了？需要什么吩咐我就好。”
“不用，张妈，”虞笙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带着点跃跃欲试的笑容，“我……我想亲手做份早餐。”
张妈更惊讶了。这位笙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今天这是怎么了？但她不敢多问，只好应道：“那您小心些，需要什么我帮您准备。”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虞笙摆摆手，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厨具和食材上扫过，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她最终决定煎个鸡蛋，烤两片面包，再热杯牛奶——看起来最简单不过。
然而，理想很，现实一片狼藉。
她低估了油锅的热度，鸡蛋滑下去的瞬间，热油飞溅，吓得她往后一跳；她忘了看火，锅底很快传来焦糊味；烤面包机对她来说像个陌生武器，不是没烤熟就是烤成了黑炭；牛奶倒是简单，只是加热时心不在焉，溢出来洒了一灶台……
当沈瑾接到林特助的电话，用一种近乎无奈的语调汇报“虞小姐正在厨房……试图烹饪，目前情况……有些混乱”时，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务，赶到了虞家老宅。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首接由林特助引着，来到了厨房门口。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灾难般的景象。
料理台上散落着蛋壳，面粉，泼洒的牛奶。锅里是一团黑漆漆、形状不明的物体，正冒着可疑的青烟。烤面包机里夹着两片焦炭。而始作俑者虞笙，正背对着门口，系着一条与她气质极不相符的碎花围裙，手忙脚乱地试图清理灶台上的狼藉，纤细的背影透着几分沮丧和笨拙的可爱。
沈瑾的脚步顿在门口。
他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身影，看着她沾了点面粉的侧脸，还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胸腔里那颗冷硬了多年的心脏，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是如何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早早起床，走进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领域，试图亲手为他……或者仅仅是为了还他一份人情，而做出这一顿早餐。
尽管结果惨不忍睹。
跟在沈瑾身后的林特助，看着厨房的惨状，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老板，以为会看到不悦或者无奈。
然而，他却在沈瑾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情绪？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仿佛眼前这片狼藉不是灾难，而是什么绝世名画。
林特助默默低下头，明智地选择了非礼勿视。
虞笙终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过头。看到站在厨房门口，身姿挺拔、与这片混乱格格不入的沈瑾时，她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和慌乱，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身后那锅焦黑的“作品”。
“沈……沈总？您怎么来了？”她的脸颊因为刚才的忙碌和此时的尴尬，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沈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那口还在冒烟的平底锅里，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是什么？”
虞笙的脸更红了，声音细若蚊蝇：“……煎蛋。”
沈瑾迈步走了进去，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略微沾了油渍的地板上，他却毫不在意。他走到灶台前，低头看着锅里那团焦黑碳状物，又看了看旁边盘子里那两片黑乎乎的面包“化石”。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虞笙，深邃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和沾着面粉的鼻尖上停留片刻，忽然，极轻极浅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却瞬间冲散了他周身惯有的冷冽，仿佛冰雪初融。
“给我的？”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虞笙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别扭地转过头，小声嘟囔：“……做得不好。还是让张妈重新做吧。”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倒掉那锅失败的煎蛋。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不是阻止她，而是首接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干净筷子，在虞笙和身后林特助近乎惊悚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从那团焦黑中，夹起一小块勉强还能看出是蛋白的部分，放入了口中。
他甚至……细细咀嚼了两下。
虞笙瞪大了眼睛，几乎忘了呼吸。
林特助也屏住了呼吸，开始思考现在叫救护车来不来得及。
厨房里一片死寂。
沈瑾咽下了那口带着浓重焦糊味、口感如同木炭的“煎蛋”，脸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反而看向虞笙，眼神认真，语气平静地评价：
“味道很好。”
虞笙：“……”
林特助：“……”
林特助内心：老板的味觉系统可能在高烧那晚就坏死了。
虞笙看着沈瑾那双看不出丝毫戏谑的深邃眼眸，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在讽刺，还是……认真的？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瑾却己经自然地接过她手中打算倒掉的锅，将其放在一边，然后对候在门口、同样目瞪口呆的张妈吩咐道：“收拾一下。”
接着，他目光转向虞笙，语气不容置疑：“换衣服，跟我出去吃。”
说完，他便转身，率先走出了这片狼藉的厨房，只是转身的刹那，唇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终于明显了几分。
虞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锅漆黑的煎蛋，再回想他刚才那句“味道很好”……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羞恼和一丝极其微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悄然浮上心头。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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