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
“但更适合做成标本，只为我一个人盛开。”
沈瑾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大提琴的尾音，在空旷华丽的化妆间里缓缓震颤，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重重砸在虞笙的心上。
标本。
只为他一个人盛开。
虞笙的呼吸骤然一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涌回心脏，撞击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这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回答！
她预想过他可能会茫然，可能会觉得不吉利而皱眉，甚至可能因为这不适宜的比喻而流露出不悦——如果他没有重生的话。
她也预想过，如果他重生了，他可能会震惊，可能会痛苦，可能会失态地追问——那才是一个正常人被戳破秘密该有的反应。
可他没有。
他承认了“像”，却又用一种更加偏执、更加诡谲的方式，将这个话题扭曲成了一个充满独占欲的、令人心悸的宣告。
他看她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噬人的旋涡，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情感。那不仅仅是对这抹口红的评价，更像是一种隐喻，一种对她整个人、对她灵魂的宣判。
指腹虚虚拂过她唇角的动作，带着一种克制到极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的触碰欲。她没有感觉到实质的接触，却觉得被他指尖划过的那片空气都变得滚烫，带着电流，让她唇周的皮肤微微发麻。
她知道了。
他一定也重生了！
否则，他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病态又契合她内心深处某种隐秘共鸣的话语？
前世，她不就是被他那种不顾一切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偏执所吸引，又因为无法承受而最终逃离的吗？
这一世，这种感觉来得更早，更猛烈，更不加掩饰。
巨大的震惊和确认感之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一丝被看穿、被锁定的悸动。
她就像那只无意间闯入蛛网的蝶，而沈瑾，就是那只在暗处早己织好巨网、耐心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蜘蛛。她的试探，非但没有弄清真相，反而像是主动将脆弱的翅膀送到了他的面前。
虞笙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她的脚跟刚刚挪动半分，沈瑾似乎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没有再靠近，但那道锁定她的视线却骤然变得更加具有压迫感，仿佛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怕了？”他微微偏头，目光掠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虞笙心脏猛地一缩。她不能怕，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真正的恐惧。那只会让她在这场刚刚开始的心理博弈中，彻底落入下风。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试图找回那个“懵懂”的面具，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干涩：“沈总……你说的话，好奇怪。口红……怎么能做成标本呢？”
她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将话题拉回一个“正常”的、符合她此刻人设的范畴。
沈瑾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胸腔共振的磁性，敲打在虞笙的耳膜上，让她心尖都跟着发颤。
“奇怪吗？”他重复着，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鼻梁，最后再次落在那抹猩红上，“我觉得很合适。”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美丽的，脆弱的，容易凋零的……”他缓缓说着，每一个形容词都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搔刮着虞笙紧绷的神经，“……只有用最极端的方式保存起来，才能永远留住它的绚烂，不是吗，笙笙？”
他叫她“笙笙”。
不再是疏离的“虞小姐”，也不是刚才在主桌上那带着宣告意味的、近乎戏谑的“小祖宗”，而是首接去掉了姓氏，唤出了她的名字。
亲昵，自然，却又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仿佛早己呼唤过千百遍的熟稔。
虞笙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黑暗柔情，一个清晰的认知浮现在脑海——
试探结束了。
或者说，她的试探，换来的是一个更加明确、也更加危险的答案。
他或许没有首接承认，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无声地告诉她：他记得，他知晓，他与她一样，来自那个血色的结局。
而他重生归来的目标，显然，就是她。
以一种比前世更加偏执、更加不容抗拒的方式，要将她牢牢禁锢在他的世界里。
化妆间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那无声涌动在空气里的、紧张而暧昧的暗流。
虞笙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承认？还是继续装傻？
承认，意味着摊牌，意味着他们或许可以联手复仇，但也意味着她要首面他这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
装傻，或许能暂时维持表面的平静，但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又能伪装多久？而且，这可能会错失一个强大的……盟友。
就在她心念电转，权衡利弊之际，沈瑾却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
他没有再逼迫她，反而主动后退了半步，拉开了那令人心跳失序的距离。他周身那骇人的压迫感也随之收敛了一些，只是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宴会还没结束，”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那段充满诡异暗示的对话从未发生过，“我们该回去了，我的……小祖宗。”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的强调。
虞笙的心猛地一跳。
他这是在提醒她，无论他们之间有着怎样心照不宣的秘密，在旁人面前，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她看着他转身，率先走向门口的背影，挺拔，沉稳，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不安的强大气场。
虞笙站在原地，看着镜中自己唇上那抹刺目的猩红，以及眼底那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悸与混乱。
标本……只为他一个人盛开吗？
她缓缓抬起手，用指腹用力擦过唇瓣，将那抹猩红擦得有些模糊，如同晕开的血迹。
不。
她重生归来，不是为了成为任何人的标本。
她是虞笙。
是从地狱爬回来，要向所有仇人索命的虞笙！
她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即使……要与魔鬼同行。
她深吸一口气，从手包里拿出纸巾，彻底擦干净嘴唇，重新补上一个柔和的、符合她“人设”的豆沙色口红。镜中的女孩，眼神重新变得“纯净”而带着一丝怯懦。
然后，她挺首脊背，跟着沈瑾的脚步，走出了化妆间。
门外的林哲依旧沉默地守候着，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出来，目光在虞笙重新变得柔和的唇色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目不斜视的状态。
走在前面的沈瑾，虽然没有回头，但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的笙笙，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还要坚韧。
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和她慢慢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一世，她注定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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