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北镇抚司诏狱。
这里是整个大明最接近地狱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血腥，霉变与绝望的腐朽气味。
终年不见天日的潮湿墙壁上，挂着各种能让最悍勇的死囚都魂飞魄散的恐怖刑具。
那些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曾经招待过何等尊贵的客人。
而此刻这人间炼狱的最深处。
正关押着一群就在昨天还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天潢贵胄。
“我说！我全都说！”
“别……别再用了！求求你们……别再用了……”
秦王朱樉，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明第二塞王。
此刻正在冰冷潮湿的稻草堆上。
他那身华丽的亲王蟒袍，早己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污秽与血迹。
他的眼中再无半分的凶狠与贪婪。
只剩下被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的无尽恐惧，与摇尾乞怜的卑微！
他甚至没有扛过锦衣卫那些仅仅是开胃小菜级别的审讯手段。
当那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千户，只是将一卷刚刚从火盆里取出的滚烫的麻布，缓缓在他面前展开之时。
这位亲王殿下便彻底崩溃了！
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从如何产生不满，到如何联络诸王。
再到如何收买将领，甚至连他与晋王在密室中商议着，事成之后如何瓜分天下的那些大逆不道的细节，都一字不落地全部招了！
而他的榜样作用，是极其显著的。
晋王，代王……
一个接一个在见识到了诏狱的热情好客 之后，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他们争先恐后，唯恐自己说得慢了会受到更特殊的关照。
一份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供词，很快便摆在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的案头。
供词所涉及的官员和将领，足足有上百人之多！
一张盘根错节，几乎将大明北方数个行省都牵扯进来的谋逆大网，被彻彻底底地掀了个底朝天！
……
奉天殿。
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满朝文武皆垂首肃立，噤若寒蝉。
大殿中央那堆积如山的血色供词，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龙椅之上，朱元璋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那双曾经杀伐果断的虎目，此刻却充满了血丝与难以言喻的疲惫。
自己的亲生儿子们竟然联起手来，要造他的反！要夺他孙子的位！
这比战场上任何强大的敌人，都更让他感到心寒！
“陛下！”
一名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御史大夫，强忍着那滔天的皇威，出列声如洪钟！
“秦王与晋王等悖逆人伦，谋图不轨！此乃万死之罪！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臣，恳请陛下效仿汉景帝平七国之乱！将所有参与谋逆的藩王，明正典刑！以告慰太庙之灵！”
“不可！”
一名须发皆白的礼部老臣，立刻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满脸悲戚地叩首道：
“陛下！龙子龙孙皆圣上血脉！岂可轻言杀戮？若是尽数斩杀，史书之上将如何记载陛下？”
“臣以为当念及骨肉亲情，予以宽宥。或可效仿周公，将他们流放远疆，以全天家体面……”
朝堂之上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
严惩派与宽宥派，吵得是面红耳赤。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吵得再凶也无济于事。
最终的决定权，只在那龙椅之上那个沉默的帝王手中。
终于。
朱元璋缓缓抬起了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争论不休的群臣。
最后落在了自己身边，那个从始至终都面色平静的皇太孙身上。
“雄英。”
老朱沙哑地开口了。
“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是你的叔叔。”
“是咱的儿子。”
“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雄英的身上！
他们知道，陛下这是对皇太孙殿下又一次帝王心术的考验！
这个处置方案，既要彻底根除后患！又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更要让陛下满意！
其难度，堪称地狱级！
朱雄英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一步踏出。
他先是对着朱元璋躬身一拜。
而后转过身面向那堆积如山的罪证！
他那清朗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奉天殿！
“诸位大人所言，皆有其理。”
“但在本宫看来，无论是杀是放，都并非上策！”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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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凡在此次谋逆案中，所有被牵扯的官员及将领！只要罪证确凿！无论官居何位！无论与藩王是何关系！”
“一律……”
“斩！立！决！”
“抄没家产！三族之内永不叙用！”
短短几句话，杀气冲天！
让那些原本还想为自己同僚求情的文官，瞬间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们看得出！
在对待这些背叛帝国的蛀虫！
这位皇太孙与陛下一样，手腕铁血！绝不容情！
“其二！”
朱雄英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大臣。
最后望向了龙椅之上的朱元璋，一字一句地说道：
“至于诸位皇叔……”
“孙儿以为，他们毕竟是皇爷爷的亲子，是我朱家的血脉。”
“首接斩杀，确实有伤天家仁德。更会让天下人以为，我皇室凉薄无情。”
“因此，孙儿斗胆恳请皇爷爷法外开恩。”
“将首恶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剥夺其所有爵位！废为庶人！”
“赐新生之地一座！令其终身于其中圈禁！日夜诵读《孝经》反思己过！非死不得出！”
“至于其余参与密谋，但罪责稍轻的诸位皇叔。”
“则同样剥夺爵位，但可另行处置。”
“以观后效！”
不杀？
只是圈禁？
这……这跟挠痒痒有什么区别？！
那些主张严惩的官员，脸上露出了失望与不解。
而那些主张宽宥的官员，则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然而！
龙椅之上！
那一首面沉如水的朱元璋，在听完自己孙子这看似仁慈的处置方案之后！
先是一愣。
随即，那双浑浊的虎目之中，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他猛地一拍龙椅！
竟不顾帝王仪态，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好！好！好啊！！！”
“说得好！处置得更好！”
老朱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从龙椅上站起身，走到朱雄英面前重重拍着他的肩膀！
眼神中满是无与伦比的欣赏，欣慰与骄傲！
他转过身，对着那群还一脸懵逼的文武百官，朗声笑道：
“你们这群榆木脑袋！懂个屁！”
“雄英这哪里是仁慈？！”
“这分明是诛心！”
“是比首接砍了他们的脑袋，还要让他们难受一万倍的阳谋！”
“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史书上还要落个残害手足的骂名！”
“可把他们废为庶人！关在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新生之地！”
“让他们从锦衣玉食的亲王，变成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囚徒！”
“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明，在雄英的带领下日益强盛！开创万古未有之盛世！”
“而他们只能在无尽的悔恨嫉妒与绝望之中，慢慢地烂死！老死！”
“这！才是对他们这些逆子最狠！最毒！最解气的惩罚！”
老朱越说越兴奋！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咱老朱家的最后一点颜面！又彻彻底底地铲除了藩王这个天大的内患！”
“更是杀鸡儆猴！让天下所有心怀不轨之徒都好好看看！背叛我大明！背叛我圣孙的下场！”
“好！好！好！不愧是咱的大孙！”
“这才是帝王该有的心胸与手段！”
朱元璋那中气十足的赞许之声，回荡在整个奉天殿！
所有的大臣此刻才如梦初醒！
他们再次看向那个神色平静的皇太孙之时。
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武功盖世的战神。
而是在看一个心机深沉如海，手段翻云覆雨，将所有人心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恐怖帝王！
一旁的太子朱标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自己这个愈发让他感到陌生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有欣慰有骄傲。
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叹与释然。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父皇的铁血，他学不来。
而英儿这种看似仁慈实则酷烈的帝王心术，他更是望尘莫及。
或许，这大明江山交到他的手中。
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此时。
那些以为自己逃过一死的藩王们，还不知道。
一场远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新生活，正在等待着他们。
皇太孙殿下亲自为他们挑选的新生之地，可不是什么养老的风水宝地！
而那个另行处置的方案，更是会让剩下的藩王们体会到……
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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