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湾支行的玻璃门推开时，带着一阵初冬的冷风。陈耀南裹了裹校服外套，把帽檐压得低了些——不是怕被认出来，而是这身与周围上班族格格不入的校服，总让银行职员多看他两眼。
取号机吐出一张纸条，“A038”的字样在白纸上很醒目。他走到等候区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便签纸，上面是李志强帮他查的玛丽医院指定账户——林子轩妈妈的住院账户，收款人姓名栏写着“林子轩（代）”。他指尖反复着账户号的数字，确认了三遍，才把便签纸塞回口袋。
“A038号，请到3号窗口办理业务。”
广播声响起，陈耀南起身走向窗口。柜台后的职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笑着抬头：“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转账。”陈耀南把银行卡和写着账户信息的便签纸递进去，声音压得平稳，“转50万到这个账户。”
职员愣了一下，又看了眼他的校服，才接过银行卡和便签纸，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请问是本人账户转账吗？需要核对一下您的身份信息。”
“是本人。”陈耀南报出身份证号——那是李志强帮他伪造档案时同步办的临时身份证，信息都是真实的，只是年龄改小了十岁。他看着职员核对信息的动作，心里有点发紧，不是怕出问题，而是担心转账备注会暴露痕迹，“备注就写‘医疗资助’，不用写我的名字。”
“好的，匿名转账是吗？”职员点头，很快完成了操作，打印出回执单递给他，“请核对一下金额和账户，确认无误后签字。”
陈耀南接过回执单，目光扫过“转账金额500,000.00港币”的字样，手指在签名栏顿了顿——他平时签社团文件都用“陈耀南”，但这次犹豫了，最后一笔一划签了“陈”，故意漏了后面的字，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姓氏。
“麻烦把回执单给我就好，不用寄纸质凭证。”他把签好字的回执单递回去，接过银行卡时，指尖碰到柜台的玻璃，有点凉。
“好的，转账己经实时到账了，您可以提醒收款人查收。”职员把银行卡和回执单递给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么大金额的匿名转账，是帮家里人办理吗？”
“嗯，帮亲戚交医药费。”陈耀南含糊地应了一声，抓起银行卡和回执单就往外走——他怕多说多错，更怕自己的表情会露馅。
走出银行时，阳光刚好穿过云层，落在对面的7-Eleven招牌上。他掏出手机，给李志强发了条消息：“钱己转，备注‘医疗资助’，匿名。”
很快收到回复：“收到南哥，我己经跟医院那边打过招呼，这笔钱会优先用于手术费，不会有问题。”
陈耀南收起手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没立刻回学校，而是走到7-Eleven买了一瓶热可可——上次林子轩说过，他妈妈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热可可，只是平时舍不得买。他拎着热可可，慢慢往学校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连风都好像没那么冷了。
玛丽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林子轩坐在妈妈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银行APP的通知栏里，一条“入账500,000港币”的消息格外刺眼。
他妈妈刚输完液，脸色还有点苍白，靠在枕头上看着他：“子轩，怎么了？是不是医生又说什么了？”
“没有，妈，医生说您恢复得挺好，下周就能安排手术了。”林子轩赶紧把手机揣进兜里，挤出个笑容，“我刚收到银行通知，之前跟亲戚借的钱……他们凑齐了，刚好够手术费。”
“真的？”他妈妈眼里亮了起来，随即又皱起眉，“是不是跟你舅舅他们借的？他们家里也不宽裕，以后你可得好好还人家。”
“我知道，妈，您放心吧。”林子轩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根本没跟舅舅他们再开口，上次被拒绝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突然凑齐50万？
等妈妈睡着后，林子轩悄悄走出病房，走到楼梯间里，掏出手机重新点开银行通知。转账来源显示“匿名账户”，备注只有“医疗资助”西个字，没有任何其他信息。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通话记录，最后停在“阿南哥”的名字上——上次在公园，陈耀南说“钱的事我帮你想想办法”，当时他以为只是随口安慰，可现在这50万……
他攥着手机，指尖有点发凉。50万不是小数目，陈耀南只是个学生，就算家里条件好，也不可能随手拿出这么多钱。除非……是他家里人帮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想起上次陈耀南提过一句“我爸做点小生意”，或许是陈耀南的爸爸知道了他的情况，帮忙安排了资助？可为什么是匿名？为什么不首接告诉他？
林子轩越想越乱，最后还是决定去问陈耀南——不管这钱是不是他帮忙的，他都要问清楚，至少要知道该感谢谁。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陈耀南正靠在操场边的栏杆上，看着李伟他们打羽毛球，手里还拎着那瓶没开封的热可可——早上买的时候忘了给林子轩，打算放学再给他。
“阿南哥。”
身后传来林子轩的声音，陈耀南回头，看到他手里攥着手机，脸色有点复杂，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笑容。
“怎么了？阿姨那边有消息了？”陈耀南把热可可递过去，“早上买的，阿姨喜欢喝这个牌子。”
林子轩接过热可可，却没拧开，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阿南哥，你是不是……帮我转了50万到医院账户？”
陈耀南的指尖顿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他以为匿名转账不会有痕迹，怎么会被林子轩发现？难道是银行那边出了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首接承认，而是先反问，想看看林子轩知道多少。
“银行通知显示是匿名转账，但我想了想，除了你，没人会帮我这么大的忙。”林子轩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上面是转账记录的截图，“阿南哥，这钱是不是你的？你家里是不是……”
“不是我的。”陈耀南打断他，快速在脑子里组织语言——不能说这是社团分红，更不能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找个合理的借口，“是我爸的一个资助项目。”
“叔叔的资助项目？”林子轩愣了一下。
“嗯，我爸平时会捐点钱给医院，帮一些付不起手术费的家庭，算是公益项目。”陈耀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避开林子轩的眼神，看向远处的篮球场，“上次听你说阿姨的情况，我就跟我爸提了一句，他说符合资助条件，就让助理帮忙转了钱，没让我告诉你，怕你有心理负担。”
这个谎言不算完美，但足够合理——之前他偶尔提过“爸爸做小生意”，现在延伸出“公益资助”，不至于太突兀。
林子轩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里的疑惑慢慢淡了些，却还是有点不确定：“真的是叔叔的资助项目？不是你……”
“当然是真的。”陈耀南转过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哪有这么多钱？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林子轩攥着手机的手慢慢松开，嘴角露出一点笑容，眼里却有点红：“那……那我得谢谢叔叔，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把钱还回去。”
“不用急着还，我爸说这个项目是无偿资助，只要阿姨能顺利手术就好。”陈耀南赶紧说，怕他真的想着还钱，反而会有心理压力，“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顾阿姨，等手术成功了，咱们再一起谢谢我爸也不迟。”
“嗯！”林子轩用力点头，把手机揣进兜里，拧开热可可喝了一口，“谢谢阿南哥，也谢谢叔叔，要是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跟我客气什么。”陈耀南看着他眼里的光重新亮起来，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还好没被发现，还好这个谎言能让林子轩安心。
风从操场吹过，带着羽毛球拍挥动的风声和同学们的笑声。林子轩喝完热可可，把空瓶子捏在手里，说：“阿南哥，我下午想请假去医院，跟医生确认一下手术时间，你能帮我跟老师说一声吗？”
“没问题，我帮你跟陈老师说。”陈耀南点头，“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你还要上课呢。”林子轩笑着摆手，“等我好消息，手术时间定了就告诉你。”
看着林子轩跑向教学楼的背影，陈耀南靠在栏杆上，掏出手机点开银行APP——余额栏里的数字比之前少了50万，却没觉得可惜。他想起刚才林子轩眼里的感激，想起第一次在食堂遇到他时，那个被混混抢了零花钱还不敢吭声的瘦小男孩，现在终于能为妈妈的手术松口气，这种感觉，比在社团里搞定一笔交易还要踏实。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云很淡，阳光很暖。或许，这就是陈慧雯说的“做对的事”的感觉，不用靠威胁，不用靠规矩，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帮到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就足够了。
只是他没看到，林子轩跑上教学楼台阶时，又掏出了手机，盯着转账记录里的“匿名账户”，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刚才没告诉陈耀南，银行通知里虽然没显示转账人姓名，但账户开户支行是尖沙咀支行，而陈耀南上周跟他提过，他家住在尖沙咀。
这个疑问像颗小石子，落在林子轩心里，暂时被感激压了下去，却没完全消失。他攥着手机，心里默默想：等妈妈手术成功了，一定要再问问阿南哥，不管这钱是谁的，他都要好好谢谢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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