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象牙山村里溜达，对刘飞来说，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体验。
路还是那条土路，房子也还是那些砖瓦房。
可走在路上的人，看他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探究和距离。
刘飞自己也清楚，他现在这身打扮，跟这个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他倒不是故意要特立独行，实在是城里待久了，审美和习惯都变了。
转悠了一大圈，心里那点刚回来时的激动劲儿也散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他叹了口气，决定先回家。
刚走到村口那条三岔路。
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上还绑着个大木桶。
是王小蒙。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碎花衬衫，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准备送豆腐去。
“小蒙。”刘飞主动打了声招呼。
王小蒙停下车，用手背擦了擦汗，抬头看到是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刘飞哥，你这是……在村里转悠呢？”
“嗯，瞎溜达，熟悉熟悉环境。”刘飞走到她跟前，很自然地帮她扶住了车把。
“还是老样子，没啥大变化。”
王小蒙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村里能有啥变化啊。”
“你这豆腐坊生意挺好啊，天天都这么忙。”
刘飞看着车后座那个己经满了的木桶说。
“嗨，就是个辛苦活儿，赚点零花钱。”王小蒙的语气很谦虚。
“那也比在土里刨食强。”刘飞说的是实话。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画面看着还挺和谐。
这一幕，不偏不倚，正好落进了村口大脚超市老板娘——谢大脚的眼里。
谢大脚正靠在柜台上磕着瓜子，眼角的余光一扫，立马就定住了。
“哎，你看你看。”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正在挑酱油的赵西媳妇。
“看啥呀？”赵西媳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那不是王小蒙吗？”
“是啊。”
“她旁边那男的是谁啊？看着眼生得很，穿得……啧啧，跟画报上的人似的。”
谢大脚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了。
赵西媳妇眯着眼睛，使劲瞅了半天。
“哎呀！”她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不是刘能家大小子，刘飞吗！”
“刘飞？”谢大脚愣住了，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
她伸长了脖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远处的刘飞。
高高的个子，白净的皮肤，头发也收拾得利利索索。
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这气质，这模样，哪还有半点农村娃的影子？
“我的老天爷！”谢大脚感叹道。
“这真是刘能的儿子？这变化也忒大了吧！要不是你提醒，我真不敢认！”
“可不是咋的！”赵西媳妇也跟着附和。
“前两天我见着一面，也差点没认出来，这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
“整个人的气质都提上去了，说他是城里来的大老板都有人信。”
谢大脚的眼睛里开始冒光。
那不是八卦的光，而是职业媒婆发现优质资源的光。
“这孩子……今年多大了？”
“跟永强差不多吧，二十三西？”赵西媳妇不太确定地说。
“长得这么俊，在城里肯定没少招小姑娘喜欢吧？”
谢大脚摸着下巴，开始盘算起来，“你说……他现在有对象没？”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作为象牙山村首席红娘，谢大脚对村里所有适龄男女的感情状况都了如指掌。
刘飞这匹突然杀回来的“黑马”，无疑是她客户资源库里的顶级潜力股。
“这我哪知道去。”赵西媳妇撇撇嘴。
“不过看他跟小蒙聊得挺热乎，这俩人以前关系不就挺好嘛。”
“好？”谢大脚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了。
“那可不行！王小蒙心里惦记着谁，全村人都知道！”
“咱刘飞这条件，可不能当那个冤大头！”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必须得找个机会，好好探探刘飞的底。
……
刘飞跟王小蒙告别后，慢悠悠地晃回了家。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他爹刘能正蹲在院子中央，吭哧吭哧地磨着一把雪亮的杀猪刀。
旁边，一头大肥猪被五花大绑地按在长凳上，哼哼唧唧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爹，你这是干啥呢？”刘飞皱了皱眉。
刘能抬起头，看到是儿子，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儿啊，你回来得正好！”
“爹今天高兴，把咱家这头大肥猪给宰了，晚上给你好好补补！”
刘能这人，干啥都图个热闹，讲个排场。
儿子出息回来了，那必须得让全村人都知道他老刘家现在过上好日子了。
杀猪，就是他能想到的最首接、最阔气的庆祝方式。
刘飞看着那头猪绝望的眼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他爹的脾气，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刘能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死。
“行，你忙吧，我先进屋歇会儿。”
刘飞摆摆手，绕过那头猪，径首回了自己房间。
屋里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只是多了层灰。
他躺在炕上，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猪叫和磨刀声。
感觉自己跟这个家，这个村子，都有点格格不入。
院子里，刘能看儿子进屋了，磨刀的动作更快了。
他一边磨，一边寻思。
光自己家吃，没意思。
这么大的事，必须得请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撑场面。
请谁呢？
村主任王长贵，必须得请！
他把刀“哐当”一声扔进盆里，擦了擦手。
拿起挂在墙上的大蒲扇，摇摇摆摆地就出了门。
请客吃饭，这可是他刘能的强项。
他溜达到大脚超市，果然，王长贵正坐在里面跟谢大脚聊天。
“哎呀，长贵，你咋在这儿呢？”刘能人未到，声先到，蒲扇摇得呼呼作响。
王长贵和谢大脚闻声回头。
“刘能啊，啥事这么风风火火的？”王长贵问。
刘能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板凳上，蒲扇对着自己的脖领子猛扇。
“嗨，没啥大事！”他故意说得云淡风轻，“这不是我家刘飞回来了嘛。”
“我寻思着，把家里那头猪给宰了，晚上咱哥俩好好喝点。”
谢大脚一听，眼睛亮了。
这可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哟，刘能，你可真舍得下本钱啊！”
“那可不！”刘能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我儿子回来了，必须得庆祝庆祝！”
“长贵，你晚上可一定得来啊，咱不醉不归！”
王长贵笑了笑，摆了摆手。
“刘能啊，心意我领了。不过今天晚上真不行，村里还有点事要处理，走不开。”
王长贵这人做事稳重，不喜欢掺和这种炫耀式的饭局。
刘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么给面子，王长贵怎么也得答应。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接招。
“别啊，长贵！”刘能不死心，凑过去说。
“有啥事比吃饭还重要？天大的事，也得等填饱了肚子再说啊！”
“我那猪，可是正经的粮食猪，香着呢！”
“真去不了。”王长贵站起身，态度很坚决。
“你们吃好喝好就行，我就不凑热闹了。我先走了，还得去镇里一趟。”
说完，王长贵冲谢大脚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刘能，举着蒲扇，愣在原地。
这脸，丢得有点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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