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飞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小看人了吧？”
他一脚蹬下去，三轮车稳稳地向前滑行了一小段，又稳稳地停住。
“别说三轮了，就是拖拉机我都能给你开出跑车的感觉。放心，摔不着你。”
他这话说得又贫又自信，逗得王小蒙忍不住笑了出来。
刚才被谢大脚搅和出来的坏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不再犹豫，利索地爬上了车斗，在豆腐板旁边的空位上坐好。
“坐稳了您呐！”
刘飞吆喝了一嗓子，脚下用力，三轮车平稳地驶出了院子。
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特别舒服。
王小蒙看着前面那个宽阔的后背，听着链条发出的“咔哒”声。
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喜悦填满了。
什么李大国，什么相亲，全都见鬼去吧。
她现在，只想让这条去养殖场的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养殖场的大门口。
“到了。”刘飞跳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
骑着这玩意儿带个人还拉着几百斤豆腐，确实是个体力活。
“刘飞哥，辛苦你了。”王小蒙麻利地从车斗上下来。
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话音刚落，养殖场里头就走出来一个人，正是这儿的主人，刘一水。
他穿着身半旧的工作服，脚上踩着双沾了泥的胶鞋。
看见王小蒙，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小蒙，你来啦！今天咋这么……”
他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站在王小蒙旁边的刘飞。
刘一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睛里全是明晃晃的惊讶。
“刘飞？你……你咋跟小蒙一块儿来了？”
刘一水跟刘飞当然认识，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熟。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刘飞怎么会跟王小蒙凑到了一起？
还帮着她骑三轮车送豆腐？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本来都盘算好了，今天小蒙送豆腐过来，自己就趁机好好安慰安慰她。
毕竟跟谢永强那档子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小蒙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寻思着，安慰完了，要是气氛到位。
就把自己那点心思，稍微……稍微露那么一点点。
这可倒好，全盘计划，让刘飞这个程咬金给搅和了。
“刘飞哥说想来看看你的养殖场，我就带他过来转转。”
王小蒙倒是没觉得有啥，大大方方地解释道。
刘飞哥？
叫得还挺亲。
刘一水心里那点不得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看着刘飞那一身干净利落的T恤，再看看自己这身又是土又是泥的工装。
没来由地就觉得矮了半截。
“哦……哦，这样啊。”刘一水赶紧调整了一下表情。
挤出个热情的笑容，“那欢迎啊！热烈欢迎！我这小破地方，有啥好看的。”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往王小蒙那边凑了凑，想跟她说句话。
可王小蒙己经转身去搬豆腐了。
“一水哥，你先带刘飞哥转转，我把豆腐卸下来，咱们的账还没算呢。”
她抱着一板豆腐，脚步飞快地就往里头的储藏间走。
完全没注意到刘一水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刘一水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得。
人姑娘压根没那意思。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刘飞，强行打起精神。
“那……那走吧，刘飞。我带你看看。”
“行啊。”刘飞点点头，双手往裤兜里一插，迈步就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养殖场里。
刘一水心里憋着事儿，但说起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还是透着一股子自豪。
“你看我这儿，地方还算宽敞吧？”
“当初选址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得离村子远点，省得扰民。”
“我这鸡、鸭、鹅，分得都挺开的，吃喝拉撒都讲究，每天都打扫。”
他指着一排排的栏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的心血。
刘飞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却像个扫描仪，把角角落落都扫了一遍。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等刘一水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口水的时候，刘飞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一水，你这养殖场，从大方向上说，没毛病。”
刘一水一听，心里还挺高兴。
“那是，我……”
“但是，”刘飞话锋一转，“细节上，问题可就太多了。”
刘一水脸上的笑容一顿。
“啥……啥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刘飞走到一个鸡舍旁边，用脚踢了踢地面。
“你这地面，就是普通的水泥地，连个坡度都没有。”
“冲洗起来方便吗？粪水往哪儿排？”
他指了指墙角一条浅浅的沟。
“就靠这个？”
“下场大雨，你信不信这水能给你倒灌进来，整个场子都得变成粪水池。”
刘一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飞又指了指栏舍顶上那几个小得可怜的窗户。
“还有这通风。你这房子盖得太严实了，窗户又小又少，夏天怎么办？”
“不把这些鸡鸭鹅给活活闷死？”
“动物跟人一样，也得住得舒服，得冬暖夏凉、通风透气。”
“你这地理位置是不错，背风向阳，但就是场房本身的设计太憋屈。”
“气儿都出不去，病菌容易滋生。”
“一旦有个鸡瘟鸭瘟的，你这一窝都得完蛋。”
刘飞的话，一句比一句戳心窝子。
每一句，都精准地打在了刘一水这些年自己琢磨却没能力解决的痛点上。
他一开始还有点不服气，想辩解两句，可听到后来，整个人都蔫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掏出根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兄弟，你……你真是个明白人。”
刘一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颓丧，但更多的是佩服。
“你说的这些，我……我都知道。可知道归知道，没办法啊。”
他狠狠地揉了揉脸。
“改造？说得轻巧。哪一项不要钱？”
“我这养殖场，看着摊子不小，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这几年挣的钱，刚够糊口，剩下的又全都投进来扩大规模，手里根本没活钱。”
他看着自己的心血，眼里全是失落和不甘。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这几年都白干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刘飞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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