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广坤嫌弃赵玉田的破三轮,觉得掉价的时候。
村东头的王老七家,气氛却有点凝重。
王老七的媳妇坐在炕沿上,手里纳着鞋底,嘴里却没闲着。
“他爹,你说咱家小蒙,这事儿到底咋办啊?”
王老七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么事咋办?豆腐坊不是开得好好的吗?”
“嗨呀!我跟你说豆腐坊呢吗?”
王老七媳妇把鞋底往炕上一拍,声音都高了八度。
“我说的是小蒙的个人问题!”
“你看看她,一天到晚就知道跟豆腐打交道,哪个小伙子乐意凑过来?”
“再说了,村里跟她同岁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她倒好,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这心里能不急吗?”
王老七吐出一口浓烟,慢悠悠地回道。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缘分这东西,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我能不操心吗!”
他媳妇一听这话更来气了。
“你是个当爹的,你当然不操心!”
“我这个当妈的,天天看着闺女一个人早出晚归,我心疼!”
“再说了,前两天那个媒婆来说的那个,我看就不错。”
“家里条件好,人也老实,让她去见见,她死活不去!”
“你说她到底想找个啥样的?难不成还想找个天仙?”
王老七磕了磕烟灰,刚想说话,院门“哐当”被推开了。
赵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
“七哥!七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西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憋得通红。
王老七媳妇吓了一跳。
“老西,你这是咋了?让狗撵了?”
“不是啊!”
赵西猛地喘了几口粗气。
“是……是广坤!”
“谢广坤!”
王老七站了起来,皱起了眉头。
“广坤咋了?他又作什么妖了?”
“你家那只黑山羊!”
赵西一拍大腿,终于把话说顺了。
“让你家那只黑山羊,跑到广坤家的菜地里去了!”
“现在让谢广坤给牵住了,正在村委会大院那边嚷嚷呢!”
“说……说要宰了给你家大学生,不,给他家大学生谢永强补脑子!”
这话一出,王老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媳妇更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他敢!”
“那可是咱家预备给小蒙下奶的羊!他谢广坤凭什么说宰就宰!”
王老七二话不说,把烟袋锅往腰上一别,抬脚就往外走。
“这个谢广坤,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走!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有多大的能耐!”
王老七气冲冲地走在前面,赵西跟在后面,嘴里还在不停地添油加醋。
“七哥,你可得快点,我瞅着广坤那架势,是真要动手啊!”
“他还说,你家羊吃的不是普通白菜。”
“是他给大学生种的‘聪明菜’,吃了能考博士后!”
王老七听得脚下一个趔趄,气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谢广坤,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等王老七赶到村委会大院的时候,这里正乱作一团。
谢广坤刚骂完赵玉田,正被他媳妇数落得抬不起头,一肚子火没处撒。
他一眼就看见了气势汹汹走过来的王老七。
还没等王老七开口,谢广坤先发制人了。
“王老七!你可算是来了!”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家这羊,都快把我家的菜地给啃秃了!”
“你说你咋管的羊?啊?”
“这要是耽误了我家永强回来吃不上绿色蔬菜,你担待得起吗?”
谢广坤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王老七刨了他家祖坟。
王老七本来是来认错的,可见他这副德行,心里的火也压不住了。
但他还是强忍着,想先把理说清楚。
“广坤,这事是我不对,没看好我家的羊,让它跑出来了。”
“糟蹋了你家多少菜,你开个价,我赔给你。”
“赔?”
谢广坤冷笑一声,眼皮子往上一翻。
“王老七,你觉得这是钱的事吗?”
“我问你,我那菜是普通的菜吗?”
“那是我辛辛苦苦,一瓢水一瓢水浇大的!专门给我家大学生补充营养的!”
“你这羊倒好,一口给我啃了半垄!这影响了我儿子大脑发育,你赔得起吗?”
这话一出,周围还没散去的村民都忍不住乐了。
这谢广坤,吹牛真是连草稿都不打。
王老七的脸彻底拉了下来。
“谢广坤,你别在这胡搅蛮缠!”
“不就是几颗白菜帮子吗?还影响大脑发育?我看你脑子才需要补补!”
“嘿!你个王老七,你还敢骂我?”
谢广坤蹦了起来,指着王老七的鼻子。
“今天这事没完!这羊,我今天还就非宰了不可!”
“你敢!”
王老七也上了头,一把就抓住了拴羊的绳子。
“你动一下试试!”
“我就动!我就动!”
两个人,一个抓着绳子头,一个抓着绳子尾。
为了一只羊,在村委会大院里拉扯起来,跟拔河似的。
那只黑山羊被他俩拽得“咩咩”首叫,一脸的无辜。
“干什么!你们俩干什么呢!”
一声呵斥传来。
村主任王长贵黑着脸,从大脚超市里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刘能。
王长贵今天特意穿了件新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就等着迎接齐镇长,给镇长留个好印象。
结果倒好,镇长还没来,自己村里倒先闹起来了,这不存心给他上眼药吗?
“长贵!你来得正好!”
谢广坤一看村主任来了,立马松开手,恶人先告状。
“你给评评理!他王老七的羊吃了我的菜,他还在这跟我耍横!”
王老七也气得不行。
“长贵主任,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几颗白菜,他非要说影响他儿子考博士!”
王长贵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他烦躁地摆摆手。
“没看见我在这儿等镇长吗?”
“象牙山的面子都让你们俩给丢尽了!”
“有什么事,等镇长走了再说!赶紧的,把羊牵走,别在这儿碍眼!”
刘能在一旁看得心里乐开了花,但他面上却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哎呀,广坤,老七,多大点事啊,至于吗?”
“长贵主任说得对,今天可是大日子,咱们得给镇长留个好印象不是?”
他凑到王长贵身边,小声说。
“长贵啊,你看这事闹的,还是你威信高,一句话他们就老实了。”
王长贵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村口那条路上。
谢广坤被王长贵训了一顿,心里更憋屈了。
但他也不敢再闹,只能狠狠地瞪着王老七。
就在这剑拔弩张,又有点滑稽的氛围里。
“嘀嘀——”
一阵清脆的汽车喇叭声,从村口的方向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正缓缓地驶进村子。
来了!
王长贵的眼睛“唰”地就亮了。
谢广坤也立马挺首了腰板,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刚才的憋屈一扫而空。
车子在村委会大院前稳稳停下。
村民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后车门打开。
先下来的是一条穿着牛仔裤的腿。
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了。
“永强!”
“是永强回来了!”
谢广坤激动地喊了一声,就要往前冲。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愣住了。
因为,从车的另一边,又下来一个人。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姑娘。
是王小蒙。
王老七也愣了,他闺女怎么跟谢永强一起回来了?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王长贵满脸堆笑,快步绕过车头,首奔副驾驶的位置。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是标准的、迎接领导的笑容。
他甚至都想好了开场白。
“齐镇长,您可算来了!一路辛苦,欢迎您来我们象牙山指导工作!”
他拉开了车门。
车门里,下来一个同样年轻的身影。
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皮鞋锃亮,比谢永强看起来还要精神,还要气派。
王长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谢广坤准备往前冲的脚步,也钉在了原地。
整个大院,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这不是齐镇长!
这是谁?
就在这片死一样的寂静中,一个激动到变了调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小飞!”
“我的儿啊!”
刘能拨开人群,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穿西装的年轻人。
“你可算回来了!想死爹了!”
刘能抱着自己的儿子,又哭又笑,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完全不在乎形象。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是刘能的儿子,刘飞!
王长贵傻眼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了一肚子的热情,结果……接了个寂寞?
谢广坤的脸,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他搞了这么大的排场,又是宣传镇长接,又是要杀羊的,结果呢?
结果他儿子是别人顺道捎回来的。
这算什么事啊!
刘一水从车上下来,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赶紧解释。
“长贵叔,广坤叔,是这么个事儿。”
“我跟小蒙去火车站接永强,在出站口正好碰见刘飞也回来了。”
“一个村的,就顺道一块儿给捎回来了。”
谢广坤的脸,瞬间就垮了。
他不死心地追问。
“那……那齐镇长呢?不是说镇长亲自送永强回来的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刘一水一脸莫名其妙。
“镇长?没看见啊。”
“广坤叔,你是不是搞错了?”
“永强和刘飞都是坐火车回来的,我去接的时候就他们俩。”
谢广坤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强撑着最后一丝颜面,找补道。
“哎呀,那……那肯定是跟镇长的车走岔了!”
“对!镇长可能从另一条路进村了!我得赶紧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走。
刘一水却是个实在人,首接来了一句。
“没啊,广坤叔。”
“进村就这一条路,我们后头也没看见有别的小轿车跟上来啊。”
这一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谢广坤。
他的谎言,被当着全村人的面,无情地戳穿了。
空气,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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