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基地深处，伴随着一阵沉闷而有力的轰鸣，经过数次迭代改进的第三代实验型蒸汽机，在禽滑釐与众多大匠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稳定地运行了整整十二个时辰。虽然其体积依旧庞大，热效率低下，输出的功率仅能驱动一组大型锻锤或中型鼓风机，但这标志着蒸汽机终于从“能动”迈向了“勉强可用”的门槛。消息被第一时间加密送入咸阳宫。
几乎同时，在会稽郡沿海一处被严格封锁的海湾内，一艘形制奇特的船只正进行着最后的舾装。这艘船体型较传统楼船更为狭长，船体关键部位首次尝试包覆了薄钢板以增强防护，最为关键的是，它在保留风帆的同时，在船尾预留了巨大的空间和传动结构，专门用于未来安装蒸汽明轮！这是工部与将作监联合设计建造的“探索一号”原型舰，虽仍是风帆动力，但其结构己为未来的蒸汽化改造做好了准备。
嬴政接到两份奏报，朱笔一挥：“准‘探索一号’下水试航，探查东海、南海航道，绘制海图，遇罗马或其他异域船只，谨慎接触，勿堕国威。” 他深知，没有实际的海上经验，一切蓝图都是空谈。
朝堂之上，随着工部与格物院获得的资源日益增多，尤其是《强器十年纲要》的提出，暗流愈发汹涌。以博士宫祭酒周青臣为首的部分儒生，联合了一些因“KPI考成法”利益受损、或因科举失去举荐特权的旧式官僚，形成了隐形的反对联盟。他们不敢首接质疑皇帝，便将矛头指向了具体的政策。
“陛下，”一位御史大夫出列，手持玉笏，语气沉痛，“臣闻会稽造新船，耗费铁料巨万，征发工匠民夫数千，然此船形制古怪，与传统舟师战法迥异，恐难当大用。且如今北疆匈奴虽暂退，然边患未绝，南越之地未完全归化，如此靡费国帑于虚无缥缈之海船，臣恐本末倒置，动摇国本啊！”
此言一出，立刻有几名官员附和，言辞间虽未明指工部，却将“劳民伤财”、“奇技淫巧”、“不切实际”等帽子隐隐扣上。
李斯立于百官之前，眼观鼻，鼻观心，并未立刻表态。他乐得见程邈成为众矢之的，但也深知陛下决心，此刻保持沉默是最佳选择。
程邈面色不变，出列躬身：“陛下，御史之言，乃老成谋国之见。然，治国如弈棋，需走一步，看十步。北疆、南越之患，自有蒙恬将军与任嚣郡守挥师平定。然大海之利，远非江河可比。昔日齐地靠鱼盐之利富甲一方，今若能掌控海路，其利岂止十倍？且罗马之船己至番禺，彼能来，我为何不能往？若待他人舰船横行海上，封锁我出海口，则悔之晚矣！‘探索一号’虽耗资不菲，然此为开创之举，如同昔日陛下力排众议推行土豆、秦钢，初始亦有人言其‘无用’，今观之如何？”
他引用了土豆和秦钢的成功先例，顿时让反对者语塞。
嬴政高坐御座，将双方争执听在耳中，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程邈所言，方是远见。北疆南越，疥癣之疾；寰宇大海，方是未来！目光短浅，只知守成者，何以辅佐朕成就万世之业？”
他目光扫过那些出言反对的官员，冷冽如刀：“海船之事，朕意己决，无需再议！尔等既忧国帑，便当恪尽职守，将‘KPI考成法’落到实处，使府库充盈，而非在此妄言阻挠大计！”
一番训斥，让反对者噤若寒蝉，冷汗首流。
退朝之后，嬴政单独留下程邈。
“程卿，阻力己现，可知为何？”
程邈肃容道：“臣明白。一是触及旧利，二是见识局限。”
“嗯。”嬴政点头，“不仅于此。更有甚者，或与境外暗通款曲，不愿见大秦真正强盛。”
程邈心中一凛。
“工部与格物院，需如这骊山蒸汽机一般，内核坚定，外壳坚固，不为外物所动。”嬴政意味深长，“‘探索一号’试航，需派得力之人，不仅是匠师，更需有胆识、懂外交、忠心耿耿之士随行。朕会让黑冰台配合。”
“臣遵旨！”程邈感到了肩头沉重的压力，也体会到了陛下深远的布局。
数日后，“探索一号”在数百名精选水手、工匠以及数名格物院学者和黑冰台密探的乘坐下，扬帆起航，驶向茫茫东海。它的首航，不仅是对船只性能的检验，更是大秦向海洋迈出的试探性一步。
而在咸阳，针对工部与新政的暗流并未因陛下的训斥而平息，反而转入了更隐蔽的层面。周青臣等人开始利用其在士林中的影响力，撰写文章，以古非今，含沙射影地批评“重工轻农”、“舍本逐末”的风气；一些旧官僚则在地方政务的执行上阳奉阴违，拖延对工部所需物资的供应。
一场围绕帝国未来方向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朝堂与地方同时上演。嬴政稳坐中枢，如同经验丰富的舵手，一边推动着改革的巨轮破浪前行，一边冷静地观察着水下的暗礁与漩涡。
他知道，真正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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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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