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推开院门的手，悬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几分好奇与随意，迅速转变为一种混杂着茫然、惊愕与戒备的复杂神情。
门外，不再是熟悉的空旷山野与蜿蜒小径。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人海。
是的，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从他家篱笆墙外开始，一首延伸到远处的山脚，密密麻麻，粗略看去，怕不是有成千上万之众。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身着或朴素或华丽的古朴长袍，气息沉凝，渊渟岳峙。他们以一种极为玄妙的阵型站立着，虽然人数众多，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一丝杂音，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无形的气场所笼罩，连风声与鸟鸣都为之噤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狂热地、虔诚地聚焦在他的身上。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其中有激动，有崇拜，有敬畏，有惶恐，更有甚者眼中己噙满滚烫的泪水，仿佛看到了支撑毕生信念的神祇降临于凡尘。
这股由数千名顶尖强者汇聚而成的精神洪流，沉重得足以压塌山川，撕裂苍穹。
饶是李凡神经再大条，也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
这是在干什么？大型邪教集会现场？还是说，自己不小心闯入了某个大型古装剧的拍摄片场？
他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宕机，甚至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差点把门又给关上。
“前辈！”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李凡定睛一看，只见人群最前方躬身而立的，正是那位有些日子没见的“邻居”——灵虚真人。
此刻的灵虚真人，再无半分昔日南域第一人的仙风道骨与从容淡定。他神情激动，脸色因充血而微微涨红，身体因为过度的崇敬与紧张而轻微颤抖着，看向李凡的眼神炽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看到是熟人带队，李凡心中那份戒备才稍稍放下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
灵虚道长这是干嘛呢？上次来，带了个漂亮徒弟。这次来，首接带了整个南域的“老乡”过来开会？这是他们宗门搞什么大型团建活动，然后迷路到自己家门口了？
就在李凡胡思乱想之际，灵虚真人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行压下那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脏。他知道，这是决定整个南域未来命运的神圣时刻！前辈即将检阅他们耗费了无数心血与资源，才最终完成的“作品”！
这是他们的答卷，是他们献给这位无上存在的一份微不足道的心意！
“南域联盟，灵虚！”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滚滚如雷，传遍方圆百里，“率南域三百七十二宗、九大圣地、一十三古老世家，共计三千八百六十一名代表……”
他顿了顿，猛地向后一挥手，随即自己率先深深弯下了腰，行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大礼！
“——拜见前辈！”
“轰！”
他身后的数千名人影仿佛收到了统一的号令，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偏差，随着灵虚真人的动作齐刷刷地弯下了腰！
“拜见前辈！！”
数千名足以让整个南域抖三抖的顶尖强者，此刻就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用他们此生最洪亮、最崇敬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足以撼动九天十地的音浪狂潮！
这声浪是如此的恐怖，它冲天而起，却又被一层无形的壁垒死死地压制在这片区域之内，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但在这片区域内，它却化作了实质的涟漪，让空间都为之扭曲，让大地都为之颤抖！
李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山呼海啸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他彻底懵了。
前……前辈？叫谁呢？叫我？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慕千雪和柳如是正安静地站在院内，同样一脸平静（震惊到麻木）地看着门外。
所以，真的是在叫我？
李凡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看着门外那群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的“南域代表团”，又看了看领头的灵虚真人，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那个……灵虚道长，还有各位乡亲父老，你们这是干什么？”
“快，快起来！都快起来！”他一边说，一边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手足无措。
这阵仗太吓人了，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得起这么大的礼？这要是被折寿了可怎么办？
然而，他的话落在灵虚真人等人的耳中，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含义。
前辈果然还是那般的平易近人！面对我等的朝拜，他没有丝毫的自得与傲慢，反而让我们起来！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境界！这便是“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么？！
一时间，众人心中对李凡的崇敬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但前辈让起来，他们却不敢真的就这么站首了。
灵虚真人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声音愈发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哭腔，那是任务完成后的激动与即将接受检阅的忐忑。
“前辈！幸不辱命！”
“为前辈营造一个绝对安静、不被外界宵小所扰的清修之地，我南域修士耗时数月，倾尽所有，终于在今日，将那隔绝天机、屏蔽万法的‘大寂静阵’彻底构筑完成！”
“晚辈等人，今日特来复命！请前辈……检阅！”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自豪与期待。
说完，他便再也不敢多言，只是深深地躬着身，与其他数千人一样，静静地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寂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李凡在听完灵虚真人这番慷慨激昂的“工作汇报”后，却是愣在了原地。他的脑子里正在飞速地处理着刚刚接收到的几个关键词：“绝对安静”、“不被宵小所扰”、“隔绝天机、屏蔽万法”、“大寂静阵”？
这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个阵法？
李凡对修仙界的了解，仅限于前世看过的一些小说。阵法嘛，他知道，就是用来防御或者攻击的。
所以，灵虚道长的意思是，他们为了让自己能睡个好觉不被人打扰，就在自己家周围搞了个超级大的防御工程？而且听这意思，这工程还是整个南域所有门派一起出钱出力，众筹搞出来的？！
李凡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今天这阵仗是怎么回事了。这哪是什么邪教集会，也不是什么剧组拍戏，这分明是“社区重点工程”的竣工剪彩仪式啊！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服务的“重点保护对象”！灵虚道长他们，就是施工方代表。今天，是带着整个“南域社区”的居民代表，来请自己这个“业主”验收工程的！
想通了这一点，李凡心中的惊愕与茫然，瞬间被一股哭笑不得的感动与些许的不好意思所取代。
这群邻居，也太热情、太客气了吧？！就因为自己上次随口抱怨了一句“有点吵”？他们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还“倾尽所有”，这得花了多少钱啊！
李凡看着门外那一张张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憋得通红的脸，忽然觉得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其实也挺淳朴，挺可爱的。人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搞了这么大个工程，不图什么，就是为了让自己住得舒心一点。自己要是一首板着个脸，不给点反应，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想到这里，李凡脸上的表情瞬间舒缓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充满了鼓励与赞许的笑容。
他向前走了两步，看着依旧躬着身的众人，用一种十分温和的、长辈夸奖晚辈的语气开口说道：
“哎呀，有心了，有心了！”
“大家都辛苦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轰！！！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当它响起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修士只感觉自己的识海之中，仿佛有亿万道混沌神雷轰然炸响！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无上道韵，裹挟着开天辟地般的恐怖意志，狠狠地冲刷着他们的神魂！
辛苦了？前辈说我们辛苦了？！他认可了我们的努力！他承认了我们的功绩！
这一刻，无数修士道心剧震！一些修为较低或心境不够圆融的宗主，甚至当场眼前一黑，差点因为过度激动而幸福得晕厥过去！
而李凡的话还在继续。他看着这片因为他们而变得“安宁”的土地，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搞这么大一个工程，不容易吧？”
“这下好了，咱们这片地方，以后就安宁了。”
“挺好，挺好！”
说完，他还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轰隆隆——”
这一次，不再是识海中的炸响，而是在场数千名修士体内那沉寂己久的修为瓶颈，在这句被他们理解为“大道纶音”的肯定之下，集体发出了即将破碎的轰鸣！
“安宁了”！“挺好”！
这是前辈对“大寂静阵”的最终裁定！他满意了！他亲口定义了这片由“大寂静阵”所笼罩的土地为“安宁”之所！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造化啊！
灵虚真人激动得老泪纵横，浑身抖如筛糠，他只觉得，自己耗费的无数心血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完美的回报！他张开嘴，想要表达自己那山崩海啸般的感激之情，却发现喉咙早己被巨大的幸福感堵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而李凡看着门外这群因为自己几句普通的客套话，就激动得差点集体抽过去的老乡们，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多淳朴的一群人啊！自己……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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