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殿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每一个紫云宗的长老，都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深海万丈的鱼，西周是无穷无尽的压力，让他们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没有人敢开口。
那个被禁锢在半空的执法长老李元，就是前车之鉴。
卫苍澜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紧紧攥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活了近千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修士，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方圆三千里内最强宗门的宗主，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强敌没有遇到过？
可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到如此的无力与恐惧。
对方的强大，己经超出了“修士”这个概念。那不是术法，不是神通，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对天地规则的绝对掌控。
“吵到……睡觉？”
卫苍澜从对方那平淡的话语中，捕捉到了这几个匪夷所思的字眼，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说，这个神秘强者，当时就在落沙镇？
而他们费尽心机，筹谋千年的大计，仅仅是因为……打扰到了他睡觉？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荒诞，又是如此的真实。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前辈……此事，或许是个误会。我紫云宗绝无意冒犯前辈……”
“误会？”陈闲挑了挑眉，打断了他的话。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殿内所有人的心脏上。
“你们派人追杀一个叫苏瑶的女弟子，是为了拿回一把叫‘紫云锁’的钥匙。”
“你们又恰好在落沙镇与一个叫林清雪的女弟子，碰上了一个只想泡澡、又怕麻烦的‘前辈’。”
“然后，你们借这位‘前辈’的手，拿到了钥匙，送到了封印之地，放出了那头怪物。”
陈闲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但每说一句，卫苍澜和众位长老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们的计划，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在这个人面前，竟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的孩童，赤裸裸，无所遁形！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个“前辈”……难道就是他自己？
一个恐怖的猜测，在卫苍澜的心头浮现，让他浑身冰凉。
“现在，你告诉我，这是误会？”陈闲说完，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端起那杯他没有喝的酒，轻轻晃动着。
卫苍澜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承认？
承认自己堂堂紫云宗，竟将一位如此恐怖的存在当成棋子来利用，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否认？
对方显然己经洞悉了一切，任何狡辩，都只会显得更加愚蠢和可笑。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说了。”
陈闲见状，也不再追问。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望。
他将杯中的酒，缓缓地，倾倒在了地上。
酒液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是如同被大地瞬间吸收了一般，消失不见。
紧接着，整个紫霄峰，都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不知从何处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大殿之外，原本晴朗的夜空，在短短数息之内，便被厚重如墨的乌云所笼罩。
狂风呼啸，电蛇乱舞。
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天地之威，笼罩了整个紫云宗的山门。
“这……这是……”一位长老骇然抬头，望着殿外那宛如末日降临的景象，声音都在发颤，“天劫吗？！”
不，这不是天劫！
卫苍澜的心中在疯狂呐喊。
天劫虽强，却有迹可循，有因有果。而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种纯粹的、蛮不讲理的毁灭意志！
仿佛是这片天，这片地，对他们紫云宗，降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眼前这个安然坐着的白衣青年。
他仅仅是，倒了一杯酒。
“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志向。”
陈闲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环视着殿内一张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既不想称霸天下，也不想得道飞升。我只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喝喝酒，泡泡澡，睡睡觉。”
“可惜，总有些不长眼的东西，喜欢来打扰我。”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殿门外走去。
“本来，我只想让你们赔我三百两上品灵石的泡澡钱。但现在看来，你们好像赔不起。”
“所以，就算了吧。”
他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步，背对着殿内众人。
“就用你们这场千年的大梦，来抵我那半池被打扰的温水吧。”
话音落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翻涌的劫云。
然后，轻声说道：
“下雨了。”
“哗——！！！”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但那雨，不是寻常的雨水。
那是灰色的雨。
每一滴雨水，都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剥离万物的力量。
当第一滴灰色的雨水，落在紫霄殿那由万年青石铺就的广场上时，坚硬的石板，就像被岁月侵蚀了亿万年一般，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捧飞灰。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成千上万，无穷无尽的灰色雨滴，覆盖了整个紫云宗的山门。
宏伟的宫殿、挺拔的古树、坚固的禁制光幕……所有的一切，在这场诡异的灰雨之下，都开始了无声的消融。
那不是破坏，不是毁灭，而是一种更为彻底的“抹去”。
仿佛它们的存在，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一点一点地擦除。
紫霄殿内，众位长老眼睁睁地看着殿外的廊柱、飞檐，在灰雨中化为虚无，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不！这是什么妖术！”
“护山大阵！快开启护山大阵！”
卫苍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疯狂地催动体内的灵力，试图激活大阵的中枢。
然而，无论他如何施为，那本该与他心神相连的阵法中枢，却毫无反应。
因为，承载着阵法符文的山体，本身，也正在这片灰雨中，缓缓消散。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殿内响起。
一位长老因为太过惊恐，不慎被从屋顶破洞中滴落的一滴灰雨，溅到了手臂上。
只见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干瘪、灰败，然后像风化的岩石一样，层层剥落，化作飞灰，飘散在空中。
而这个过程，还在不断地向上蔓延！
“救我！宗主救我！”
那长老惊恐地哀嚎着，试图用灵力去阻止，却根本无济于事。那种剥离的力量，无视任何灵力防御，首接作用于物质的本源。
卫苍澜看着自己手下长老的惨状，看着正在不断化为虚无的千年基业，看着殿外那个依旧平静地站立着的背影，他心中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他们所谓的千年大计，所谓的元婴修为，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梦幻泡影。
而现在，梦，该醒了。
“噗通”一声。
这位威震一方的紫云宗宗主，双膝一软，朝着那个白衣背影，重重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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